“范警官稍安勿躁,容我慢慢说。”江帆调整坐姿,腰板坐得笔直,眼神中满是诚恳,幽幽叹口气:“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尽相同,有的辉煌有的昏暗,起起伏伏才是人生最精彩的部分。大多数人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可世事不如人愿,那两年的时光或许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阶段。”
向来诙谐轻佻的公子哥表现出严肃认真的一面,实在是难得一见。范琳琳侧耳倾听着,双手在桌子前自然交叉,美丽的杏眼圆睁,羞愤的神情稍稍恢复。马辉从旁边的审讯室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范琳琳身边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做着记录。必须承认,二人被江帆这个开场白吸引了。
“从部队退伍之后,由于家境贫寒,生活过得十分拮据。但我又没有一技之长,无法在社会上立足,迫于生计,我做过各种各样的职业。最开始的时候做过一段销售,因不善言辞业绩不好被老板炒鱿鱼,后来几经辗转,由亲戚介绍,又去山西的煤矿里挖过煤。可能是我身体素质还可以,那时候也很年轻,挖煤总比别的工友多一些,老板见我很能干,让我当一个小头目。本以为人生会从此开始改变,不曾想到,却因为这件事导致后来一系列的悲剧。”江帆摇摇头,眼神里充满落寞,泪水泛着眼眶打转,痛苦哀伤的神采一如言表。不愧是演戏高手,这种胡编乱造的故事信手拈来。
引人入胜的故事进行到一半,让人如鲠在喉。马辉按捺不住,顾不得安抚江帆的情绪,轻声催促着:“后来怎么样了?快说下去。”
我靠!别这么着急,老子需要时间想想。江帆垂头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神情更显几分落寞哀伤:“正是因为我年轻好胜,生活阅历浅薄,在一次矿下工作中,不顾危险警报,硬是命令十几名工友冒着生命危险在矿下挖煤。后来瓦斯爆炸,发生一起矿难,几名工友不幸罹难,其余几人身负重伤。矿难发生之后,老板担忧不已,给罹难者家属赔偿了一笔高额的体恤金,老板通过各方面的关系,终于私了解决这件重大的事故,这件事情也被压下来了。然而并没有责罚我,反而安慰我,但由于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情,我毅然决然地选择辞去岗位,因为我再无脸面对那些死去的工友。”
这个故事编的合情合理,在山西一带,发生矿难私下解决的事情屡见不鲜。通常没有民众举报警方是不会介入调查的,除非是群众恐慌的重大安全事故。马辉听得潸然泪下,胖乎乎的脸蛋上滑落几滴眼泪,簌簌掉落到审讯笔记上。
相比之下,范琳琳则是将信将疑,眼珠不辍地盯着江帆那张脸,期望从中找出端倪。事实却令她有些失望,江帆的脸上除了诚恳之外,只剩下眼屎。轻轻咳嗽一声,范琳琳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阴沉地道:“说重点,不要避重就轻,这两年难道只发生这些事情么?据我们了解并不是这样的。”
“天地良心啊,我可以对灯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事本来是藏在我心里的秘密,如今对你们说也只是配合调查,并没有博得同情的意思。”男人的誓言就像放屁一样,江帆从来不当回事,莫说对灯发誓,对天发誓他也敢,不就是伸几根手指头的事儿么!
一旁唏嘘不已的马辉连忙打圆场,低声安抚道:“江帆同志不要激动,我们队长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没有质疑你的过去,只是希望你能言简意赅,简要描述就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住地腹诽,这范队长果真是铁石心肠啊,听到这么感人的故事居然能不为所动。
“好吧,我尽量吧。”江帆咽口吐沫,继续胡编乱造:“从煤矿辞职之后,我又做过很多杂碎的工作,在酒店洗碗、做过洗车工修车工、在快餐店送餐、卖过保险,总之,社会上最底层的工作几乎都有做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一直是我的人生信条。”
“依然没有说到重点。顺便提醒你一句,江帆先生,时间是很宝贵东西,如果你愿意从过去的点点滴滴说起的话,我们也有兴趣奉陪,直到你说出重点的事情为止。”范琳琳冷哼一声,低着头在资料薄上勾出一个圈,秀眉紧蹙成一条美丽的弧线。
“什么是重点呀?你们不是要问我过去的三年都做过什么工作么?不相信可以去验证,用不着在这里旁敲侧击。”江帆一脸从容,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伪造的内容越多越无法去核实,刚才顺嘴胡诌出一连串的工作,相信这群警察也无处去核实。更何况那两年的经历无人知晓,人事部门的资料上确实写着外出务工,至于具体情况,谁也无法确切地核实。
“重点是飙车的事情,这里不是公安局,我们不想追究你过往的罪责,那些是公安部门的事情。刚才你说的事情与飙车的事情有一点关系么?”范琳琳嘴巴一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说最近一年的情况吧,你是如何买得起那辆奥迪车的?”确实不假,资料上显示的内容与江帆的说辞出入不大。范琳琳掌握的只是最近一年来江帆在云海市的资料,因此才决定从此入手。
“噢,这件事情。很简单呀,我喜欢买彩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了大奖,成为一个暴发户。买一辆奥迪车并不是很夸张的事情,这个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吧。”江帆满嘴胡诌八扯,根本不说正题。
“除了买车,中奖的钱都用来做什么,怎么花销的呢?”范琳琳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江帆喘息的机会。
“没做什么事情,绝大多数钱都用来泡妞啊,吊马子之类的,暴发户不都是这样么。幸福的人生总是很相似,不幸的人才会有所不同。”江帆瞟了一眼马辉,眼神里带着几分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似在暗示着男人都一样,有钱之后挥霍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胡说八道。”范琳琳一拍桌子,眼神里露出几分凶狠:“买彩票中奖?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么?资料上显示你在郊区拥有一个独立的私人别墅,几百万的房产全靠运气来解释么?确定暗地里没做过违法的勾当?中过大奖的人我们都有迹可循,里面没有你的名字,这些如何解释?”
糟糕,编露馅了!江帆咬咬牙,表情依旧平静,嘿嘿一笑道:“没错,你们果然神通广大,我确实不是买彩票中奖。有些事情难以启齿,至于我的钱怎么来的,与这件案子并无关联吧,我不需要做太多的解释。反正你们怀疑我参与地下飙车,又不是抢劫银行,我没必要交代那么仔细。”
此话不假,交警没有权利调查公民的财产问题,那是经侦干警该做的事情。性格火暴的范琳琳哪管这套,恶狠狠地一拍桌子,杏眼一翻:“说!到底这些哪来的?”
女暴龙发飙,身旁的马辉吓一哆嗦,手中的钢笔掉在地上。江帆紧紧咬着嘴唇,缓缓垂下头,嗫嚅半天才吱唔道:“好吧,我被富婆包养了,这些钱都是她给的,这回你总算满意的了吧。”
“咣当”一声,马辉直接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信口雌黄!”范琳琳当真不是盖的,毕竟是从公安部门调过来的,警察的敏锐嗅觉尚未丢失。仔细端详着江帆的相貌,这种平凡无奇的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让富婆包养?与他接触过几次就能知道,这个男人举止轻佻油嘴滑舌,一看便是经常出入风流场所的浪荡公子哥,富婆会包养这样的男人么?从逻辑学的角度思考,一般男人很难有勇气承认被包养,除非是特别懦弱的男人。除此之外,就是在撒谎。很显然,江帆属于后者。
“范警官,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羞于出口的事情我都交代了,还想要我怎么样?”江帆冷冷咬着牙,眼神锐利如刀:“关于地下飙车的事情我没有做过,山上那群人我也不认识,至于怎么判断,如何调查取证是你们的事情。”
“耍无赖?理屈词穷就耍无赖,这很符合你的作风。”范琳琳悠然端坐,眼神很是平静:“我们已经通知你们秦总,她会协助我们调查取证,此时她正在赶来的路上。恐怕想逃避没那么简单,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秦总自然是秦梓涵,让老婆协助警察调查自己的老公,听起来就是很好笑的事情。江帆摇摇头,笑得灿烂如花,咧着大嘴讥讽着:“现在的警察真了不起,学会进退取舍的问题,从威胁恐吓变成要挟,真难想象你们还有什么招数不会用。”
范琳琳轻轻咳嗽一声,目光中露出凶狠的模样。马辉识趣地点点头,带着一脸灿笑:“队长,我去给您倒杯水。如您所说,现在的刁民越来越多,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是不会和谐的。”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马辉也被激怒,希望警队里的女暴龙整治江帆一番,旋即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狭小的空间里,再次只剩下江帆和范琳琳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