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归隐居。城如其名,人如其居。隐身群山的巍峨壮丽,却又透出几分清静恬适之意,少了几分棱角峥嵘,却有漫天的枫叶染红了天际,沉静的哀伤,迷了归人的思绪。
哒哒的马蹄声传响山际。秋日霜晕,愈加西坠,渐渐消失在山间,再也望不见,只留依稀的马蹄隐约可闻。
方圆百里,绵延山脉,下至城郭。有人烟的地方就属于离城。百姓安居乐业,一方富足。所谓桃源盛世,应当如是。一骑骏马飞驰而过,来往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让路,就是路旁嬉闹的孩童也懂得礼让。若是到了别处定会有人惊讶,但别忘了,这是归隐居。天下唯一可称之为安乐的所在。打眼望去,一面旗帜迎风飘摇。旗面上绣着大大的“温”字。举世皆知,那是归隐居内那位大人物的家徽。原来,人们避让的不是骑在马上的人,而是内心里推崇敬拜的是归隐居主人,温昊然。
“禀主人,云桑回来了。”说话的人,面目清秀,语气隐隐透着欢喜。白衣素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既回来了,便让他好生安歇吧。此去帝都,涉山涉水,要辛苦他了。”少年眼中欢喜更甚,爽朗的应下,朝着西厢房的方向奔去。望着凋落满地的枫叶,温昊然终是轻声一叹。“是时候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不走,若想图谋个避世清宁,安乐人间,隐在归隐居就好。可世事总难遂人意。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选择的宿命。放下手里的密函,眼前尽是近日各地传回来的密报,温昊然却已然没了再看下去的意思。静默良久,低声唤道:“凌叔,落叶满园,该是收拾收拾送他们该去的地方了。”房间的阴影处走出一人,方字脸,满脸恭敬,听得他的话,低垂的眼眸终于放射出一缕光芒。
“想来这么多年,凌叔的心里日夜都在的等着这一天吧。”温昊然语气淡淡的说。凌旭忠抬头,对上上温昊然那双深不见底眸子,一言不发。对着温昊然恭敬的行了一礼,竟是军中礼节,温昊然却无丝毫避让。依旧是淡淡的说:“军士的宿命,终究是血染沙场。国家的尊严,君上守不住。你我这样的军旅之人,却不能让看着它被击碎!”“大人一言,旭忠万死不悔!”凌旭忠这一刻腰笔直的像一杆刺破苍穹的长枪。“凌叔,其实你不必…”话未说完,温昊然的眼前早没了凌旭忠的影子。“这...竟然用上了武功,虽知他一直在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温昊然心里突然觉的刀割般疼痛。
帝都,洛城大道。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洛城。风起,云涌。洛城上空霎时乌云广布,倾盆雨下,于这乱世,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第一楼,洛城最大的酒楼,也是江湖豪客,贵门公子最爱的相聚宴饮之所。酒楼里一片嘈杂之声,温昊然刚进酒楼时就是一片杂乱,这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个片刻的安宁。耳中尽是沐王之子不日回城,闽禹军见死不救的言语。无需再听这些人的谈论,他们口中说的这些,温昊然半个月前就已经知晓。“此话当真?”耳边传来一个书生的声音,却又听得一声若洪钟般的回答,“自然!我无事欺蒙你们作甚!”。温昊然循声望去,却见得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和他同桌的却是个相貌粗豪的汉子。那书生听到粗豪汉子的回应,忍不住唏嘘感叹:“身逢乱世,手无缚鸡之力,最是书生难做。如今国家动荡,能得光明军镇守国运,沐王府世代护佑真乃大幸。却怎样偏偏有闽禹军这样的国之蛀虫,害得沐王爷之子身受重伤!”仿佛时空交错,同样是乱世,当年的书生已经学会了怎样去守自己心里的梦。这个新的乱世,又会怎样呢。温昊然忽的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时,那桌早已换了个人坐着。
坐在那桌的,现在是个年轻公子。他身后是洛城的万里晴空,清风白云,却都因他坐在那里变得黯然失色。白衣胜雪,浅笑玉凉,真是绝代风华,天命风流的出尘公子。
这洛城里略有名气的人物,温昊然都能一眼认出。而眼前这般俊逸的公子他自然认得。不问朝堂的世家风流公子,风花雪月多情亦痴情,五年前早就博得洛城惜花人的彩头。今日却变得生性寡淡,不苟言笑。心思深沉,朝堂之上计定天下。昔日的多情公子,身边已经多了一个陪伴的女子。曾经填词作曲的妙手,如今已经使得一手杀人无形的夺命剑法。当今户部尚书的乘龙快婿苏恪,计量天下的温昊然又怎会不认识。只是这样的相见让人猝不及防,是否世事永远如此出人意料?不可而知,后大半辈子的互相为敌的两人就这样初次相见,静寂无声。时光缓转,这一天里,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
当夜深时,难得梅园这会儿如此清净,这几天一直不敢松懈的以歌,此时是真的乏了,此刻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日姜云烟得了闲,便带人直接往隐梅园的偏房走去,以歌这时正打发了众人窝在屋里摆弄那些奇巧玩意,上次被那些猫捣乱,有些东西还得重新制作,特别是一些材料,青姨费了好些周折才凑齐。
姜云烟踏入院门的时候见四周并无一人,这几日立于殿前的侍女也不见踪影,她心内疑惑,也不命身边的丫鬟通报便直接推门入内。正闷头玩弄的以歌见悬在门边的细丝颤动不已,便立刻将那些玩意埋在身下,她随手拉过榻上的薄被盖在身上,歪头面向墙壁躺下。姜云烟掀开帘子悄然走入房间,见以歌正裹着被子睡得正香,不由地想要上去修理一番。
以歌心知自己不善伪装,听她脚步越来越近,故意翻了个身,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姜云烟见她醒了便道“这么早你怎就睡在榻上,倒是心宽的紧。也不知道你王爷是倒了什么霉,生了你这么一个病丫头,害得府里晦气。”以歌被她这突兀的声响吓了一跳,听见她的这番话语,顿时气的坐起身子说道:“以歌这儿满是晦气,您在这儿要是沾染上了就是歌儿的罪过了,要是您有什么好歹,父王问起来,那我也只能如实作答了。”“哼,我倒是忘了你这丫头有一双巧嘴,如今我也就先不与你计较了。再过两天你哥哥(沐子风)就要从边外回来了,你父王在家中设宴,届时皇上的几个皇子们总要过来拜访,免不了让你出去凑个热闹。到时你要是敢生事端,你知道后果。”姜云烟狠狠地说道。以歌听后面色微变,也只能乖乖点头。如今她处境艰难。一切,都要等到家宴之后再做打算了。家宴前夕,倒是沐彦早已准备好了以歌赴宴所穿的锦服。之前他亲自挑了库房上好的料子命京中有名的裁缝所制。这让众人纷纷猜测他的心思。
九月十六,夜。整个沐王府张灯结彩,喧闹不绝。此刻,以歌才望见青羽手中捧着的华服,她几乎要把家宴这件事忘了。一想到这事,她顿觉头疼不已,左右她不喜欢那些热闹的场面,她这样的处境到时难免会觉得异常尴尬。抬眼望着镜中这张陌生而美艳的脸。据说数年前京中第一美人是皇后(许凌曦),而这几年京中第一美人是姐姐沐挽歌,思及此,她不由咂舌,果然,男人看中的都是女子的容貌。这次家宴幸好有青姨相伴,但也是午后的事情,一想到一会便要赴宴,以歌就觉得有些推触不安,即使她再过小心也难保不会出丑,丢了面子倒是小事。只怕她无意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到时候那个坏女人指定不会放过自己。只得好好梳妆打扮,换上青羽递给自己的衣服。看着镜里完全换了个人的自己,沐以歌楞了好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一声轻叹,不再多想,起身离去往王府里的正厅走去。
看着眼前这处雕金描朱的沐王府,楚恒宇心里却不知该不该进去。以往也曾来过这座沐王府,却总有人陪同,也不是夜里。今夜却没和宫里的人一同过来,奉了父皇的口谕先行一步,以示恩宠。在沐王府徘徊许久,楚恒宇直接转身,却是向沐王府的后门行去,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他竟直接从后门进了沐王府。
顺着青石铺就的小道缓缓而行,很快便到了园子正中。放眼望去,园内冷杉苍松都变成了琼枝玉珂。黛色的苍穹散下片片花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这处隐梅园昔日自己年幼时曾随楚皇来过一次,那时沐王后尚在。好像那时在沐王爷和王后身边还有个小女孩,是沐王的幼女。这些年却是不曾再见过,不知怎的今夜行在隐梅园就莫名想了起来。
“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楚恒宇收回神来,看见自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女子。想来是自己刚才失神撞着她了,连忙道歉。待回过神来再仔细看这女子,竟然再也收不自己的目光。女子绝世的容颜,竟是无以言语述说。眉宇间隐隐有一丝病态,衬着她略显瘦弱的身材,更加惹人怜爱。也不知自己看了人家姑娘多久,楚桓宇竟然觉得自己额头微微渗出细汗。只好用言语缓解眼前的尴尬,“姑娘也是参加沐王府的晚宴吧?不知怎的会在这僻静的园子里,晚宴可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一同前去。”楚桓宇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心里竟然有些忐忑。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平日朝堂之上,往常父皇身侧,自己都是仪态得体,应答有度。怎么今日竟这般慌乱。以歌听得他这样说,只得和他一同前行。虽然自己躲在这片梅林里,就是避过晚宴前面的那番虚伪礼套,可也不能再躲下去了。若去晚了,不说姜云烟如何,惹了父王恼怒,往后自己的日子怕是就更加难过了。夜里落雪轻飘,零落间映得路旁梅花分外娇艳。两人就这样无声的走着,谁又能想到,这就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最近受雾霾天气的影响,呼吸道感染,发烧。所以更新的比较慢,我也非常感谢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朋友,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