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明,却又漆黑如墨,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在太师府外的一条街道上,张玉轩斜倚在街墙上,离他不远的处姜云烟安静的隐在那里。张玉轩斜眼撇着姜云烟,这个女人的身影融入黑暗中,如同蛰伏在黑暗里的蛇蝎,静待猎物出现。夜风吹过,张玉轩重新站好身子,冷冷一句随着风传入姜云烟的耳中:“你的消息确保无误,就走吧。”隐藏在黑暗里的姜云烟听到张玉轩的话,眼中神色更冷,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火在燃烧。纵然如今的姜云烟心思阴沉,勉强按下自己心中怒意,却再也无法待下去。姜云烟纵身消失在黑暗里,未行多远,身后又传来张玉轩的声音:“下次要再这样无礼的退去,必不轻饶!”姜云烟听得也不作言语,这个张玉轩自己只想尽快离开他。等姜云烟离开后,张玉轩转身又入太师府中,没了身影。
黑暗退去,晨光破晓。光明重新照耀邺城。透过树叶筛下的光阴看这座城市,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似乎,是透过时光的空隙,看着人世沧桑过,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将时间拉回萧府,这一夜,萧景荣总是梦到沐挽歌,梦到他们小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是六七岁,看着漂亮的新娘子嫁人,便央着自己陪她玩成亲的游戏。他总是拗不过她,便笨手笨脚地替她绾了新娘的发鬓,执着她那软绵绵的小手,从百景园前走去卧房。他也曾和她三拜九叩向天地,看着她奶声奶气说“岁月安好,愿与君同。”的傻样乐得直笑,眼里的温柔都快要融化隆冬成冰的溪水。萧景荣便在梦里惊出了一身冷汗来。惊醒后才发觉又是一日晨钟暮鼓,头脑昏沉着就想这么不管不顾地睡过去,却见福渊走了进来。福渊对他说早膳准备好了,萧筠庭正在前厅等着他呢。
萧筠庭今天穿着一身蓝色长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柔顺如绸的黑发用宝蓝色随性扎起,这样的装束倒是让萧景荣眼前一亮,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也是这般,父亲,姐姐,福叔,他们围在一起吃饭,很是热闹。
而如今,只有他,父亲和福叔一起吃饭了,想来,这应该是阔别多年后他们一家人唯一一次单独地吃饭吧。他默默地扒着饭,食不言语,气氛倒是有些沉闷。“景荣,你还好吧?”
呵,他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他的父亲,估计福叔应该跟父亲都说了吧。他低头,看着脚下斑驳的光影:“没事……还行……不会想不开的。”
萧筠庭轻声叹气:“虽然说那沐王的闺女不错。父亲希望你可以学会忘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的比你清楚。公主绝对是你的良配……你好好想想,她是否像你所想一样,是一个不能相伴一生的人?”
“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自以为聪明,觉得是他人对不起自己,却从不仔细思考,究竟是谁的错。”望你别像我一样,遗憾终身……”
萧景荣抬头,和着清风望进萧筠庭温润的眼眸中,那双眼中,有历尽无数沧桑后的淡然。轻轻点头:“我会想明白的。”
天大亮,萧府外。
冬日的余晖将整座邺都镀上了一层深沉。萧景荣催动着马儿,到萧筠庭和福叔的身边,笑着说:“父亲,福叔,我先回去了。”
驸马府中,萧景荣一夜未回,楚思妍也夜不成寐,干脆一直坐在房间内。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吱呀一声,楚思妍在铜镜里看见那久违的身影嘴角牵出苦涩弧度已久,都没能等来那人一句话。
室内满置的花朵散发着馨香,萧景荣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但真正站在他心心念念的人儿面前,他忽然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他甚至连自己一直以来的温润笑容都丢掉了,丢在了看到楚思妍那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容上。一瞬间萧景荣觉得心中像是有一把钝刀,插进他胸膛里厮磨着,翻搅出活生生的血肉来。
萧景荣缓步上前,向着虚空中他的姑娘的方向伸出了颤抖不已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执过她的手,却从未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姑娘绾青丝、画眉、搽上艳丽的胭脂……他听见自己语不成句地开口,他笨拙地说着:“妍儿,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萧景荣的眼神复杂,似乎混杂着无数难言的情绪,最终融合成一份透明的水色。
楚思妍听完眼泪便那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萧景荣无数次地漠视了她全部的期待和心意,但是她仍然以一颗最普通的女子之心,恋慕着一个男子。只因,他是她的夫,她的天下。如今,他说,此生不相离,幸福原来触手可得。此后,山高水长,她都会随着他,春风十里,一世不离。
同一时间,沐王府里。婉儿一大清早就收到了从燕府传来的密信。她服侍好以歌梳洗完毕后,拆开了书信。绯色花笺上力透纸背却又横七竖八的一句话,便是温昊然从燕府传来青羽最后留下的字句。婉儿看着眼前的消息,温热不再,却让人内心盈热,绕是她这样没有多大交集的人,也是潸然泪下。“莫悲伤,会保佑……。短短的几个字,朴素到了极致,却也诚挚到了极致。“纵英魂千里之外,梦咫尺,相思常在。”婉儿哀叹着。而沐以歌听到这些的时候则红着眼睛一路朝着隐梅园奔跑去,沐以歌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想着,青羽一定在那里等着她,她坚信这个信念。一路跌跌撞撞跑到隐梅园搜寻着那记忆之中熟悉的身影。漫过梅园和池塘,经过九曲石砌长廊,她跌了数回,爬起来时膝盖生疼,却远远地没有心疼。她开始绝望了,只想着要远远地逃离这个冰冷的世界。
而另一边,沐挽歌此刻正路过百景园听见动静甫一抬头,望见的便是不远处十足狼狈却又泪眼婆娑的以歌。
沐挽歌一惊,几乎脱口而出问道:“妹妹,你怎么了?”沐以歌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有着生冷和生硬。猛然间她拂开挽歌的手,犹如拂花逐叶,心底有些东西开始慢慢凋零了。
这时婉儿追了过来拦住了以歌的道路,眼眸里流露着悲伤,“小姐,你忘了青姨留给你的话了?”沐以歌闻言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一旁的挽歌却是神情恍惚,直觉告诉她一定是青羽出事了,否则她的妹妹又怎会如此。一瞬间,沐挽歌的眼眸里有着恐慌,她怕她心里的猜想是真的,也怕那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看着眼前的以歌,她好像疯了一般,又好像没有疯,那个让她牵挂的亲人,不在了,连声告别也没有,就走了。满城大雪开始洪荒,若说青羽是妹妹的支柱,此刻的她的内心怕是天崩地裂了。”一瞬间,种种束缚向着她压迫过来,她觉得很累,她觉得无能为力,谁能告诉她眼下自己该如何?
而在沐以歌的心里,她怎么也没有料到有一日青羽会为了助她而去。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黑暗永远笼络着人心,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予以悲伤。
楚都外,燕府。一大清早就已经挂满了白绫,整个燕府上下都沉浸在悲伤当中,大雪纷飞,却抵挡不住众人前来吊唁的脚步。沐以歌在婉儿的劝阻下暂时压下悲伤,前来到燕府替青羽送行。同行来的也有沐挽歌,沐挽歌没有想到那一日游玩后竟成了几人的天人永隔。如今这样的处境让她觉得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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