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空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晨的露汽,雾蒙蒙的。永娘站在兵者库门外,不敢进去。兵者库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可他知道,陈永年还在里头。
昨日皇帝大婚,永娘极为识趣,连房门都没迈出一步。可半夜里,就听身边宫人悄悄说嘴,说是陈将军大醉,在兵者库里发疯。他心里焦急,可入了后宫的男子,三更半夜怎么都离不开那上了重锁的禁门。好不容易辗转反侧到了天亮,偷偷不带随行,用金豆子为礼,哄那看管禁门的人将门打开。
匆匆越过九曲石桥,可越近那赤色大门,心便别别跳的厉害。永娘从未见过陈永年喝醉过,应该说陈永年处事极为分寸,根本就不会容许自己失态。
一下子推开大门,练箭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眼神便直接瞧那关紧的练功房门。脚步声渐轻,靠近房门,手刚刚想推,就听里面陈永年的声音响起:“谁?”
永娘心里又是别别飞快跳了几下,想推开房门的手僵硬地贴在门上。早上飞奔过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此时喉咙火烧火燎地,舔舔干涩的嘴唇:“公,小,阿姐,是永娘。”
“嗯。等等。”
明明公子此时的声音无悲无喜,那么平静,可偏是在这平静里,莫名感到几分悲伤。他不敢离门太近,又怕别人前来,直觉告诉他此时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公子的情景。脚步匆匆,将大门拢上。咬咬唇,回转头看向安静到没有人息的房门,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这份局促没有维持多久。那扇藏着无尽情绪的房门,吱呀打开。陈永年一脸平静,根本没有宿醉的狼狈,就这么沉默地迈步出来。在一瞬间,永娘看到陈永年身后的练功房,一片狼藉。
“你。”陈永年微微沉吟。永娘慌忙扶住他的手,先看了看大门,见没人出现,压低声音说:“阿姐,你趁现在没人,快点出宫。”
陈永年低下头,神色淡然,定定看向永娘。薄唇勾出一条寂寞的横线,语气淡得就同空气中的晨雾,稀薄地随时都会散去:“我,很没用吧。”
永娘眼里猛地被一股热浪冲击,而心口仿佛被人用力掐了一下。莫名想哭的情绪,突然就涌了上来。眼前公子的神情太过寂寞了,身份的变化,让公子无法牵挂什么人,也没什么人会牵挂他。只能寂寞地,只能永远地,挂着这种淡然的神情,没法大哭也没法大笑么。
可此时此刻,永娘竟是半句妥帖的安慰都说不出口。或是,他想,公子等的并不是他的回答。
“阿姐,快点出宫。昨日你留宿宫中的事情,永娘已听人议论。何况,你还需要早朝。”
陈永年神情一滞,不再看永娘,仰头看看被四面红墙围拢住的天空,风卷云舒,自得逍遥:“大婚,休朝,三日。”
永娘无意识地再次舔了舔干巴巴地唇,短短话语中,某种情绪昭然若揭。他突然有点心慌,又有点不知所措。手指蜷起成拳,仿佛自己站错了地方,他本是不应该在这里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尴尬的感觉,才在陈永年勾起嘴角边消散:“走了。”
陈永年从兵者库出,往南边勤勉殿方向离开,萧纬从闭月池那边过来,两人相差短短,却是没能打个照面。等萧纬兴冲冲赶到兵者库,就瞧见永娘拿着把细剑,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在练功房里乱砍一气。整个练功房,乱七八糟,简直就像进行过群殴活动。
“哎哟喂。”李常侍在身后轻轻呼了声,“陈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永娘“哟哟”叫了几声,双手握剑停了下来。扭头却先是一笑,额头汗津津的,眉目间更是水汪汪地,让人挪不开眼。
“是皇上。”他双手一松,那把应该还蛮贵蛮锋利的宝剑,就随手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不平之音,“小人一直觉得阿姐功夫了得,也想像阿姐那样为皇上出力,便偷偷练剑呢。”他回转头看了一屋子的狼藉,“啊”了声,快步走到萧纬身边,低垂下头,“对,对不起,皇上。小人,小人都没想到会把这里弄得那么糟糕。”
“你也,太厉害了。”
萧纬也没想到啊,犯罪现场也太乱了吧。墙壁上那些刀剑痕迹,那么深,根本就不像是永娘这种没习过武的男人做出来的事情。可面对他晶晶亮的双眼,那怀疑的话都说不出来。额,好吧,或许也许,是永娘天生力气大吧。
“说起来,永年呢?”萧纬东看西看,却没看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