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上躺在我的那张比学校寝室里的平板床舒服得多的大床上，女孩何玉昕的健康明媚的笑脸不断在眼前晃动，而球赛的意犹未尽又让我的耳旁一直充斥着激动人心的助威的呼喊声。我虽然很快进入了梦乡，但激动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完全能够得以平复，充血的大脑根本没有完全进入安稳平静的休息状态。
半夜里，我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声响惊醒。好像有一个若近若远的声音在挣扎似的求救，又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我从睡梦中本能地一下子坐起来，努力侧耳倾听。此时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四周一片漆黑，有一种不安分的安静。
我敏感到那声音是从我房间的门缝里钻进来的，并不是来自窗外的外面的世界。但我又有点听不真切，不知道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有其声。实话实说，坐在床上，我这大男人的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半夜里的黑暗，足以使人惊慌得胡思乱想。
会不会这个房子其实是座“凶宅”，现在开始闹鬼了？
这样一想，我不由自主地用薄薄的毛毯将自己紧紧包裹了起来。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抵抗一些让我为之恐惧的无形的侵入和攻击。
声音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响起来了，仿佛有人在哀求，又仿佛是一种哭泣的声音。
为了搞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幻听，我鬼使神差地轻轻赤着脚下了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无声无息地让自己朝我的房门的方向挪动，将自己的耳朵紧贴着大门与门框的缝隙。忽然又想起，假如闹鬼，它们一定是害怕明火的。于是又赶紧摸索到门口的电灯开关。
找到了！我赶紧将它突起的一面往下用力一摁。
我几乎有点痛恨房东的吝啬和自己的疏忽，如果此时有一盏床头灯可以顺手打开，那可以让我安心多少，至少不用像现在那样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需要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才下定决心去寻找门边日光灯的开关。
“啪！”老式的日光灯延迟反应，闪烁了几下，终于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受不住光线的刺激，我不得已将它眯了起来。
灯光为我壮了胆量，我凝神再次倾听，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仔细辨析外面的不可名状明而又分外离奇的声响。
这时我听得更加分明，是一个男声，在喃喃自语地低声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反正我是睡不着了。有着灯光的照明，让我勇气陡增。
我鼓起勇气快速拉开门，几乎小跑着出去，迅速循着自己开放着的房间的灯光，开亮了客厅的日光灯。
这时，才让我更加确信，那声音正是来自于我的合租者柴雅克的房间。
但是，透过他房间紧闭着的大门上方的两块毛玻璃，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房间正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更不可能有灯光。
“竟是不中！安能如此！……天理何在？呜呼哀哉！……”悲愤幽怨的声音，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竟然还有点文言文的味道。声音很小，但喃喃的低声中，还是可以依稀辨别一些语汇。并且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的，似乎还有一个人抗拒外力时的挣扎抵抗的用力声，真切地传入我的耳膜的结果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闪现着一个人不断挣扎着不让别人捆绑他或者不让河水浸没他或者其他任何逼他就范的方式。
这下我比刚才在房间里更加惊惧起来。假如说刚才还可以疑心是自己的幻觉，那么我现在却再也无法让自己逃避现实中的真实听觉：那是真有其声！
但那是谁的低语呢？房间里应该只有沉睡着的克哥呀！
“实乃吾之不幸……无颜以见心头之人……唯求一死，方能解脱……”
这几句文言之词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如此真切，不由我头皮发紧，浑身鸡皮疙瘩——看来真的闹鬼了！
“克哥！克哥！醒醒！醒醒！”我既紧张又焦灼，不容我多想，我的手已经用力拍打起克哥房门，边想法拧开了他房间的门把手。
“……唔？……什么事？……你还没睡呀？……现在几点了？……”克哥的房门像我一样并没有上锁。此时我已经将顺利将它打开。
正当我借着客厅白亮的灯光努力辨认里面的情景时，克哥显然已经从睡梦中被我吵醒，一翻身将身上盖着的东西掀开，一骨碌坐了起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迷糊的表现和惊异的话语中，我分明感受到他的惊讶并不亚于我。
他的神色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感觉好像他从另一个地方刚回来，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比我还显得震惊似的。
我一时不知对他说什么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带着心中的无限疑虑，我抬手开亮了他房间的日光灯。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微微出汗，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已经毫无睡意，一种前所未有的疑惑盘踞在我的心头。
“刚才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你房间发出来，你难道一点没听见什么吗？”我实在忍不住向他提出了我心头的疑问。
“你听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既看起来有一种微微的尴尬无奈，又感觉有种不自知的迷惘茫然，但又仿佛他有所知底的样子。
“刚才还差点真的以为这里闹鬼了呢！”我其实头痛欲裂，被惊醒的睡眠，让我感到自己身心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刚才由于紧张而导致的注意力过分集中，一放松下来，也让我更加重新思念我的床。
此时已经十二点钟了吧？也许半夜一点也说不准！
我看他一脸迷失的样子，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但重新将整个过程从脑中过滤了一遍，我又进一步确信，刚才听到的声音全部都是真的。
但此时的我，疑虑更胜于惊恐。
“我们还是睡吧！”他说着就准备去关灯。
我也本来就想回房，于是也就打着哈欠拖着拖鞋回到我的床上去睡觉。
他究竟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困意袭来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思量如此复杂的问题。
第二天，我们各自爬起来去上学，就仿佛昨晚根本没发生过什么。
接连几天，晚上倒是非常安静，让我每晚都睡得很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