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段萌萌是段卿然的心头肉,那么段卿然,就是他封少白的骨、封少白的血。
封少白想,封三少其实说得不对,他封少白与段卿然哪里只是青梅竹马,他们分明是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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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少白第一次见到段卿然的时候,只有段萌萌现在这样大。
那时候段卿然也不过才两岁多一点,走路还蹒跚着呢。
那么小的封少白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什么叫做日久生情,他不过就是沿着老天给他铺就的道路,来到了这个日后注定要与他纠缠一辈子的女人身边。
不,现在只能说是女童。
封少白小时候经常跟着母亲搬家,他当时不明白,长大之后才晓得,母亲是遭了封夫人逼迫,不得不远离帝都。最后,到了段卿然所在的这个偏僻的村子上,他们的日子才算安定下来。
那个时代,落后的乡村人总是有着小农阶级狭隘的排外思想。封少白母子刚来的时候,日子也很不好过,只得租住在村边缘上的那两间狭窄的瓦房里:一间用来当厨房,一间用来当卧室。
这么小的房子对于城里的小孩封少白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更令他觉得神奇的是,他们邻居家的屋子居然比他家的还要破败。
段卿然,就是邻居家的孩子。
照理说,段家作为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不该沦落到遭受比外乡人更加不如的待遇。但是,段卿然的家庭,却是比较特殊的。
段卿然的母亲,天生是遗传性脑癌隐藏患者。母族因为这种可怕的遗传病,几乎都快死光了。没发病幸存下来的亲戚,也全是与段卿然母亲关系远得八辈子都打不到一竿子的人。
村里人是知道段母家这种病史的,等段母到了适婚年龄时,自然也没人敢上门提亲。
——毕竟,如果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谁都不愿意娶一个移动的药罐子回家。这只药罐子还指不定哪天就要来个大爆发,把他们家榨干。
因为,治疗脑癌这个病,是很费钱的。从前就有人家因此弄得钱财散尽,到头来,病还是没治好,最终人财两空。
既有前车之鉴,后来者又有谁再敢赴后尘?
段母的婚事,就此耽搁了下来。一晃眼,年龄也大了。
段卿然的外公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只怕女儿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段母为了让父亲瞑目,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找个人娶她。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到哪里去找呢?不说她当时已经不是如花少女了,只说就那个家族病史,都是让村里男人避之不及的。
就在这时,有个人进入了段母的视线。
——村里的二流子,一个姓段的男人。
其实说二流子,也是有些不准确的。毕竟也不是他自己愿意如此混日子的,可他天生脑子就有点不正常,据说是精神有问题,这种人,也不能指望他功成名就,不是?能把一辈子胡下来,就算不错了。
这男人住在村头,家中无父无母,虽然也有几亩地,但他脑子里完全没有耕种的概念,平常时候都是靠村里人接济着过日子的。
段母心里苦闷,虽然看不上这男人,但纵观整个村子,恐怕也只有这个人肯娶她了。
为了完成老父的心愿,段母咬咬牙,嫁了!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还在笑话说,这两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居然过到了一处,多么般配。
段卿然就是一个脑癌隐藏患者与一个精神病患者结合的产物。
段母持家有道,又贤惠得紧,因此嫁过去的头一年,段家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甚至很是有声有色。就连段卿然的父亲,似乎也没以前那么傻了。
眼见日子就要走上正轨的时候,段卿然的父亲竟然自杀了。
——没有理由,纯粹是精神病发作,突发奇想以为自己能跟鱼一样生活在水里,从桥上投到河里后再也没能浮上来。
于是,段卿然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这家里没个男人做事儿,自然日子就又萧条了下去。
段母替人缝补洗衣做饭,紧巴巴得维持着母女二人的生活。小小的段卿然,也是饿一顿、饱一顿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长得不如其他孩子厚实也就算了,甚至反应还不如同龄孩子来得灵敏,到了两岁多,才勉强能走能话。
封少白到来的时候,正是这个时期。
封少白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基因,从小就长得玉雪聪明,人见人爱,因此开始见到段卿然这个瘦不拉几、又看上去蠢兮兮的小破孩时,还很是嫌弃。
但封少白又是个贱兮兮的货,即使看不上人家小孩,可还是喜欢去逗弄小卿然。
小卿然虽然灵智开发得慢些,但她从那时候起,就表现出了彪悍的本性。
封少白第一次戏耍小卿然的时候,他的包子脸遭了秧,而后顶着一脸牙印大半个月都不敢出门。
第二次,封少白的手指被咬得血肉模糊,若不是段母及时赶回来,段卿然估计要咬着这货的手直到海枯石烂都不松口。
封少白再接再厉,继续挑战。小卿然却是烦了,直接一脚踢向小少白的开裆裤间。小小少白顿时锉了,小少白痛得鬼哭狼嚎。
可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越受挫就越感兴趣。偏偏不巧,封二少从小骨子里就隐藏着这么一种叫做“贱”的因素。
往后,封少白对段卿然越来越好:在段母忙碌的时候,他自告奋勇领着小卿然玩耍;母亲托人从城里带回来的牛奶、巧克力、蛋糕等零食,他都会悄悄省下来一部分喂给段卿然吃;村子里有孩子欺负段卿然人小、学着大人辱骂段卿然是神经病,虽然段卿然那时候听不懂,但封少白却是知道“神经病”是个极其不好的词语,于是小少白就气得跟那一群捣蛋的坏孩子打架,常常鼻青脸肿。
段卿然似乎瞬间就多了个哥哥,多了个保护神,安然长到了五岁。
那一年,对于段卿然来说,很是难忘。
——段母终于因为过度操劳,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