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中,只听到一声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砰砰砰……”
贵妃榻上,一身凤袍的女子满脸掩饰不住的怒意,手中仍握着一个精致的青瓷茶杯。
“娘娘,何必动怒,这可是宓罗的地界,小心隔墙有耳……”
站在女子身侧的嬷嬷跪在地上,小心劝道。
“这一日接连收到的都是这样的消息,让我如何息怒!”榻上的女子正是白天看起来温婉和气的闵申皇后,巫林菀。
巫林菀十几年前,曾是暗灵宗风光一时的大小姐,后来嫁给了如今的闵申皇帝,不过却是继后,但鲜有人知,这其中自是有一段缘由。
跪在地上的嬷嬷只是低着头,不敢开口。
巫林菀抿了抿唇,压下怒意低声道,“本宫倒是不知道咱们的太子如此能耐,这十多年倒是小看了他!不但今早用他父皇旨意博了我的面子,连派去带回那孩子的人手也尽数折损了!很好!很好!”
“小姐,太子殿下身有顽疾,一直活在您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些能耐,还能出的了您的五指山吗?”嬷嬷略为苍老的声音附道。
“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吗?这个我倒是很怀疑……也许很多事情本宫都疏忽了。吴嬷嬷,你过来。”
巫林菀勾唇一笑,示意嬷嬷靠近,与她耳语了几句,吴嬷嬷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巫林菀看着月色笼罩之下莹亮的烛光,眼神深了深,喃喃道,“巫林妍,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好儿子究竟有没有本事逃开宿命,又是否能够如愿以偿呢?”
微风渐凉,夹杂着地面丝丝的寒气以及厚重的铁锈味。
整个狱中都极其安静,夜月寒凉。其中一件狱房,没有太过斑驳的墙壁,摆着干净的简易木质桌凳。桌上一壶清茶似是还有余温,一袭白衣的男子一动不动的站着,透过唯一的窗户,似是仰望天边那一轮弯月,看不清他的神色。
如今整个罗城对于月前天仙阁一事的关注早已消散,然只要看见兵部尚书的马车,还是会有人议论曾经那个自请下狱的尚书公子。
从花街柳巷之名,到与江上月的牵扯,再到后来以退为进,自请思过,拖当朝第一丞相及其父亲自彻查,经过几日彻查,了结了此案。期间自然也清除了不少赫兰暗桩,自是大义凛然,忠心拳拳。
只是这些所谓暗桩,也不过是太子云宸早已知晓,不得不除的明棋罢了。
“宓罗的牢狱你喜欢?不论如何,何必当初自请下狱?若你想,方法何其多?”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有着隐不去的疼惜。
女子的声音默了半晌,李程赫仍旧未转身,只轻声道,“翡翠……不,或许该称呼你一声淑仪郡主……这些年来,你所做的可都值得?”
女子在狱门前驻足,听闻李程赫的话,没有犹豫,粲然一笑道,“没什么值不值得,不过执念罢了。而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从来由不得我们选择不是吗?”
选择?李程赫勾了勾俊逸的嘴角,当初他有绝对的选择权,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毕竟他不似那个同胞的弟弟。自己所拥有的记忆,加上父皇的承诺,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如今的身份。当然,这一切,都不可说。
梁淑仪,作为赫兰唯一异性王梁王梁成的嫡女,传闻7岁随其母前往皇家寺庙上香,方丈对其大加赞赏,乃钟慧灵秀之人。再之后,梁淑仪托其父上奏皇上,愿意前往皇家寺庙研习佛法五年,一来愿父母安康,二保国泰民安。赫兰皇自是欢喜下旨,梁王忠心可表,其女蕙质兰心,通晓大义,更亲赐和硕郡主之衔。
“从7岁那年遇见你,我所做的一切我心甘情愿。后来我暗中跟着你,又因为他的安排……谁人能相信,他会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知晓如此多的秘事,且这些年暗中联络他设于各处的暗桩?如今……一晃多年……”梁淑仪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也许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有的只是想不到。
“你是不是见过她?”
不是疑问,如此肯定的语气。李程赫微微旋身,似是并不想接梁淑仪的喃喃自语,侧目看向狱门前站定的人。
一身暗黑丝质斗篷遮面,女子的面容隐在暗处,忽明忽暗,分不清虚实。
梁淑仪抿了抿唇,低声道,“这不重要,我们该走了,时不我待。他们都已出手,如今在这里的暗桩也所剩不多,席城如此重要的部署也已被她哥哥打乱。而我接到消息,赫兰皇似是在兰城外与她交手了……她将安排在宓罗几乎重要的棋子尽数拔去了,你还要待在此处不愿离去吗?”
梁淑仪不会告诉他,她的确见过,还是在他昏迷之时,而且还与她做了交易,不然如今的李程赫怕是不会在狱中如此轻松自在,而他们想要离开,也必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她并未告诉李程赫真相,只说当时云希被他人救走,她赶来之时亦中了计,才会与他一同出现在天仙阁。
那个女子,她能肯定,是一点儿也不会心慈手软,做事果敢。
李程赫听着梁淑仪的话,越听眸中冰霜越甚。即便他身在狱中,外面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有所耳闻。
他当然知道赫兰皇暗中与她交手,知道她身边不乏高手,更甚至根据传来的消息,依着天仙阁一事,他猜测连天下间最为神秘的无双阁阁主也与她必定有牵扯。所以此次即便是交手,他也知道赫兰皇伤不了她。这个女子,真的与前世的差距太大,更在不自觉间扰乱了他的心神,所有的算计也都已不再算计之内了。
“你似乎僭越了。”
李程赫收回视线,声音清冽,只是淡淡道,“去准备吧!你不过也是奉命行事。”
月如姣,夜如画,过往如烟。想着这些年,再不复前世那般容易走进她的内心,她似乎刻意躲避。可是即便如此,待这江山帷幕拉开之时,她还是会属于他。
轻叹一声,李程赫看着随之落下的暗影,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从此,他再不是兵部尚书府的公子,十多年来借用兵部尚书公子的身份,如今已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