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王承****来找我,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总觉得应该是我去找他,而且他还会给我脸色看,却没想到工作起来,他就变了个样子,完全没有了昨天顶撞安世卿的执拗。
“林镖师,我们趁现在还早,先去翠香楼吧,否则晚了不太方便。”王承淡淡的说道,我只是“嗯”了一声。
王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继续说道:“对不起,林镖师,王某昨天是有些鲁莽了,怕是吓到你了。安副镖头说的对,押镖无小事,无论做什么,都是为镖局出力,希望林镖师不要介意,我们相互配合,做好这次任务。”
“王镖师说的哪里话,我初出茅庐,一切都很生疏,要学的还有很多,全仰仗您了。首次押镖便是和您合作,真是荣幸至极,还请王镖师不吝赐教。”我之前觉得,这次跟王承一起押镖会很别扭,看来是我多虑了。
王承带着我来到了翠香楼,这时候大街上只有稀疏的几个人,翠香楼的大门也是紧闭的。我看了一眼王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拄着手杖,带着我绕了一圈,来到了翠香楼的后门。
“伙计,我们是东都镖局的,麻烦通报一声!”
“哦,两位请随我来。妈妈吩咐过,说你们来直接带去见她即可。”
“那有劳了!”
翠香楼的正门紧闭,后门则有两个人守门。清晨的光线本身就有些昏暗,翠香楼里又黑灯瞎火,要不是因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真的被吓到了。时不时有几个男子走出来,有的脚步急促,有的慢慢悠悠。我问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王承说他们有的是吃花酒至天明,而有的则是人贩子。
那伙计把我带到一间房门前,说“妈妈”正在里面谈生意,让我们稍等片刻,自己就先离开了。我站在门外,听见了里面的讨价还价之声。
“妈妈,再加点!”
“呦,小家伙,妈妈给你的可是最高价,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还没出过这么好的价钱呢!”
“我那妹子,可是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您再加一点!”
“不是黄花大闺女,老娘还不收呢!”
“再加点!再加十两!”
“不行!最多加五两!”
“八两!”
“六两!”
“行了!七两!不然我就带到别处,就我妹妹这模样,搁那不都得是头牌”
“成交!”
……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一个青年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前停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嘴角泛起了一丝类似于“大功告成”的微笑,让人感觉怪怪的。我鄙夷的看着他,王承也冷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那青年突然发现旁边有人,惊讶的同时立刻反应过来,接着冷言嘲讽:“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不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看这可怜的小姑娘,一定是你女儿,真不是人……”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渣,居然还有脸骂别人。但那青年话还没说完,盯着我的眼睛便立刻移开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跑了,像是撞鬼了一样。如果他继续出言不逊,我一定会出手揍他,王承也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看着那青年离去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很熟悉,我好像认识。但是光线太暗,我也没能仔细看清楚那青年的面容,也就没有多想,想来这种没钱就出卖自家妹子的人,就算认识,也只能是仇家,算他跑的快。
老鸨就让我们进了屋,屋里还有一个人,是那个被卖的姑娘。这姑娘大概和我年龄相仿,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却看不出一丝惊恐不安的异状,不哭不闹。她看了我一眼,竟然还冲我微笑了,我真没想到一个被自己哥哥抛弃的小姑娘,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笑得还那么平淡,或许只是因为我多看了她两眼,她才会回以微笑。老鸨让人把这姑娘带了下去,她也没有反抗。
“这姑娘倒是听话,真想把她留在身边,可惜了,就差她一个……”
老鸨发出了一声感叹,我和王承都不自觉的互看了一眼。这世道怎么了,猫也会哭耗子了。老鸨看了看我们,说道:“呦,王大兄弟,好久没见你来玩了,你那折断的该不会是您的第三条腿吧。没想到一见面,你就给奴家带了个如此水灵的姑娘,真是辛苦你了!”
我闻言脸色一变,如果不是因为东都镖局还算个正经地方,我差点就怀疑他们是想把我卖了。
“这是我们镖局新招的镖师,不要乱开玩笑,我跟你也没那么熟。还有,再拿我的腿开玩笑,休怪我不客气。快说正事!”王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显然这个玩笑他不打算继续开下去。最后老鸨也没自讨没趣,给了定金和路线图,我看了一下,押镖会路过断背山,但安世卿已经吩咐过,要特意绕开断背山。
从翠香楼出来后,王承告诉我天亮就出发。我问他货在哪里,他说货已经派人送到镖局门口了。王承领我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那是一家卖饼的小摊,说请我吃点东西,我本来对北方的面食没有什么兴趣,可吃了这家的饼,才发现原来面也可以这么好吃。这家店虽小,却坐满了客人,来吃饭的大多是早起的商人小贩,我随意一瞥,发现邻桌坐着的一个年轻人很眼熟,看背影衣着,正是刚刚那个卖了妹妹的青年。
我喝了一口豆腐汤,视线一直厌恶的盯着那个青年,虽然很看不惯,却也没有理由却教训他人。直到那青年却站起来要付钱走人,我才看清了他的脸,然后想起来一个天策府的兵,叫做李弦风。
“李弦风!”
“嗯?”
我随口叫了一下,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没想到李弦风竟然也随口的答应了。当他回头看我的时候,脸上噙着的微笑都僵硬了,迅速低下头说道:“姑娘认错人了,在下不叫李弦风!”
我生气的说道:“哼,你这副嘴脸我可记得清楚的很,不过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拿去卖,真是丢尽了天策府的脸。”
李弦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忍住了,然后夺路而逃,我准备追上去,教训他一顿,却被王承拉住了。
“这世间有太多让你看不惯的人和事,而你却无能为力。”王承喝下最后一口豆腐汤,起身付了账,然后一瘸一拐的往镖局的方向走去,说道:“走吧,不要因为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动怒,这种事情在洛阳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