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方至,聒噪鸣蝉。雨后的摩豁城,暑热消散不少。
绿浓花重的街市上,市民三两一群,围坐在树荫下谈天对弈。不乏沿街叫卖之人,路上却依旧人马匆匆,停留者甚少。
城内人群熙攘之处,除了那在洪陆三地内名声远扬的摩豁玉市,便是东至关口、西达京都、南通宁边的摩豁南城门。玉贩子们进城倒玉,各地商帮车队往来,这两地便都是他们一行的必经之处。
一辆牛车夹在商队与商队之间,缓缓驶出城门。老牛挪着步子,甩着尾巴驱赶蚊虫,下颚磨着鲜草,耳朵时不时扑扇两下。
牛车上,一个少年脸上盖着草帽,翘着二郎腿,随手抓的一把狗尾巴草,蒙头之中,翻手之间,已成了一只绿兔。
一阵歌谣从官道那头传来,由远及近,即使他感到那声音理他不算太近,却还犹自听到男人与孩童嘲讽的笑。
他揭开草帽,支着身子向前望去。
一人逆着他的方向,向他而来。
那人着一身青衣纱帽,云锦直裾,腰佩古剑,牵御白马,身形僵硬,起伏上下。
五六个孩童跟着那人,在马车蹦跳,朗声笑唱歌谣:“花楞楞,木楞楞,哑巴说话马牌蹭;面澄澄,馍澄澄,破箭换钱没人碰。留着画像有何用?不如回家乱哼哼!”
幼童们每唱一次,便会哈哈大笑,路过的众人,听到这歌谣,也随那群孩子嘲讽地笑,对马上那人指指点点。
纵是如此,那马上的青衣人也如同不曾听闻一般,行自己的路,对那些嘲讽他的孩童不管不问,无视处之。
就在青衣人与他的牛车擦身而过之时,牛车少年却见那人本是纵使泰山压顶而无动于衷的纱帽,竟向他这边偏转过来,随后又转了回去。
牛车少年纳闷。
这人好生奇怪,早秋就捂着纱帽,严严实实见不得人。
身下白马耳朵上竟挂着两道条幅。马朵一晃,将将滑下,却在掉落的前一刻,树了起来,将条幅生生勾了回去。看得他的心,随着那牌子和那耳朵,一跳一跳。
他叫住这群孩童的领头,那领头小童跟其他几名孩童打了声招呼,就跑过来跳坐上他的牛车。
少年凑上前问道:“……那牌子上写的什么字?给我读读。”
幼童斜眼看他一眼,瞄到他手上用狗尾巴草编成的绿兔,一把夺过。幼童拨弄着那兔子绿油油的耳朵,道:“左侧是‘两金叶收购霍止人头’,右边是‘三青梅搜寻黄面女子’。我们叫他他不说话,我们笑他他不生气。莫不是修成了仙的怪胎?可笑不可笑?”
那牛车少年听到孩童的话,神情一愣,面上疑惑。孩童不解地侧目,少年却只对他摆手。
孩童跳下后,他双手撑着后脑,躺了回去。
黄面女子他倒是认识一个,可那人真算得上是黄面女子吗?而那悬赏霍止人头的怪人,又是因何要寻黄面女子呢……
牛车下了管道,沿着一条通向山沟里的小路行去。
山路崎岖漫长。颠荡的牛车上,少年无半分焦躁。
草帽盖在胸前,半作扇子,半是无趣。牛车上的他,眯着眼看那细碎阳光,透过树阴缝隙,搭在他稀疏的眼睫上,落入他通透的黑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