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
笑声一直传到前排别墅的书房内。
叶轻蕴和许若愚执棋的手同时一顿,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许凉将爷爷逗得开心,嘴角都扬起笑来。
只不过许若愚的笑容有些发苦和沧桑。
室内静谧,茶香袅袅。书房里四壁都是书架,书多得装不下了,有些就堆在桌上,都很整齐。看得出书房主人实在爱惜。
叶轻蕴常觉得自己丈人倒和自己爷爷很像。都一身书生气,却铁骨铮铮,强硬起来能让人看到内里笔挺的灵魂。
爱好也像,都喜看书。说起来,叶许两家真是世代的缘分。
白棋握在手里已经被手心的温度烤得温热,只不过要快速地放到棋盘上,黑白交缠,局是冷的。
叶轻蕴面上沉静,可心里盘算着丈人今天到底是有些怪异。以前两人下棋,对面的人刚下一子就要问起,最近怎么样。
他早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知道这一问并不真的是在寒暄,而是在询问阿凉的近况。
他也不说穿,一边闲闲下棋,一边捡些和阿凉的趣事散漫聊天一般娓娓道来。
所以常常一盘棋下得很慢,执黑棋的人听着听着就忘了这一局还未完,但也不出言发表意见,静静听故事一般。甚至有些时候叶轻蕴几乎怀疑他的心神并没有在房间内,已经走得很远了,于是停下来,可对面的人落子的手会突然停顿,从故事里被忽然而至的安静叫醒了一样。
今天却是不同的,这位岳父也不问他最近发生的事,一味地下棋,手快得目不暇接,真正将他视作对手一般。黑白交缠厮杀,是真正的凌厉。
叶轻蕴也一言不发,手随脑动。眉目安稳,就像没发现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一样。他就是这样的人,谁投来的风暴都不能使他动一动眉头。
两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需得全神贯注才能看得清对方的子落在什么地方。黑白两子交错如颜色颠倒的雨点,扣在棋盘上,清脆得让人呼吸一窒。
一局终了,两人的呼吸不约而同畅快了些。许若愚险胜一子,却说:“我输了”
叶轻蕴摇头:“您明明赢了的”
许若愚喝了口茶,点明道:“你让了我一子”
“那我们也只是打成平手”
“不,我输在不知道你何时让我”
两人对视一下,笑得风光霁月。
叶轻蕴心里知道,他心里的不快发泄得差不多了。静静等着他进入正题。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许若愚的语气几乎是在叹息。否定自己何其艰难,到了他这儿却像在心里重复无数遍,说出来时才会这样自然顺当,“记得阿凉小时候开家长会都是你去的”
叶轻蕴一点儿没客套或是安慰,直截了当地说:“是,她当我是家长”
许若愚知道他虽待自己这个长辈知礼守度,但其中到底微妙:要不是自己同女儿不亲近,阿凉怎么会这样一边倒地依赖他;但叶轻蕴又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谁让阿凉受委屈,他第一个视作仇敌,即使自己是他的岳父,恐怕早已为阿凉不平。
不过男人之间的交往却没有那么多斤斤计较。不满和惺惺相惜不会交汇成一道浊流,污了清净。所以叶轻蕴愿意跟他讲阿凉的事,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善性,不肯先入为主把父亲归做仇敌。
他只跟随她的心意去铺路。
许若愚哼笑一声:“但说起来在阿凉心里,我们是一样的”
“不一样,她当我是真正的家长,您却是表面上的”,叶轻蕴眼睛去看自己让出的那一子,手罩在茶杯口,掌心一片湿热。
许若愚不在意他言语中的毛刺,哼笑一声:“臭小子,你得意什么?阿凉当你是家长,那你也只能是家长!”
叶轻蕴紧了一下眉头:“爸,您到底想说什么?”
“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她们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许若愚语气清淡地说,眼神抛洒到窗外,似乎窗上印着某个人的样貌。
“可阿凉不会的”
“她会不会都没有关系,但我还是那句话,阿凉是许家的独女,这个家会支持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叶轻蕴悟过来了,“您何必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许若愚总算在说话之间看出他让的是哪一子,将那颗白子拿起来握在手心,慢声道:“流言我自然不会信。我只信我的女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轻蕴挑眉道,眼里的自信快要溢出来,“您信阿凉,可阿凉信我!”,说着将一枚白棋定在棋盘上,一子落,黑子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