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凉话音落了,花厅里一静,小阿姨们都低头看脚尖,这时候什么表情都不要有才是明哲保身。毕竟太太是不好惹的,稍不注意就要犯她忌讳。即使家里两位男性雇主都疏淡,到底好修养,不会拿她们做筏子,可暗地里,这位许太太可不一样了。
这静里带着混合的几种心思,许凉长长地“哦”了一声:“不会是童湘精心烹煮的,不欢迎我试吃吧?”
童湘绷着嘴唇笑了一下:“当然不是。只不过这几样都不是你喜欢的口味,上次听爸爸说,你喜欢吃甜的,今天不巧,刚好和你中意的错过了”,顿了顿,像好姐妹打商量一样说,“等下次吧,一定做你喜欢的”
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还会心折于这番言语中的姐妹情深。可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许凉明明喜欢吃辣,童湘却说从爸爸那里打听到她喜欢甜食。明里是想说她这个继女同继父宛如亲生,他老人家什么事都要同她说;暗里是想透露一个讯息:你许凉是许家独女又怎么样,亲生父亲连你喜欢的口味都不知道。
目光停顿了一下,许凉心里只觉得刺刺的。只不过脸上的笑容一点儿没落下,将头发别到耳后说:“是吗?大概父亲都将儿女这些小事记在心里吧,我想你的亲生父亲也这样细心吧?”
说完她便后悔了。说得太多了,九哥说这世上的东西,你一较真就输了。
童湘脸上的表情干干的,倒是梁晚昕脸上的表情一变,似乎每个毛孔里都能生长出刺来,“这话阿凉说得不错,有时候男人家比女人还细心。就说湘湘吧,运气还凑合,有两个爸爸,不管哪一个都对她掏心掏肺!”
叶轻蕴听了微微一笑,在灯光下很舒朗的样子:“梁阿姨这话,可是连我一起夸了”,像突然敦厚起来,听不懂她话里有话。
梁晚昕这才想起要收敛,毕竟叶轻蕴在场。在许家她便对自己和女儿到底是被划在内还是外极度敏感,许家人她都要掂量着对待,更别说叶家人。
再说叶轻蕴不管和女儿有没有一段情,他都对自己不冷不热。更何况当年他出国,女儿跟过去之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童湘也含糊盖过,并没有一个确切说法。
一个二十九岁一立在那儿就顶天立地的俊气男人,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谁见了也要染上几分诚惶诚恐。
几个老姐妹都说她福气好,年轻时嫁了房地产小开;人到中年失婚还能梅开二度,嫁给副市长,这份运气要拜多少尊大佛才求得来的!
可天知道自己与这些世家中人的距离,总觉得矮人一截,或者疑神疑鬼其他人绵里藏针,别有居心。
她一边要去防备,一边要去模仿。
可一见叶家人,总觉得这是骨子里带出来,几代血脉传承。一身气度再高明的演技也演不出来的。
于是她只抿一抿嘴角,不说话了,一下子娴静起来。试图将自己幻想中矮下去的自尊端起来。
许凉奇怪地看梁晚昕一眼,真不懂她,对自己像个杀父仇人,九哥一说话她便禁声了。就像狭路相逢,她与自己要拼个你死我活,在九哥这里就要侧身让路。
难道是因为私心里,已经将他当做自己人了吗?
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他这个靠山可不能临阵策反。于是她悄悄冲他那边挪近一点,手掩在衣服下面,给他递了个眼色,用小手指轻轻勾住他的。
叶轻蕴斜她一眼,到底没推开她。
倒是童湘脸色白得接近透明,像树上的冰凌。冰冷的指尖捧了一杯热茶,坐下来慢慢喝,一小口一小口,每一个动作都像她在舞台上那样被设计过,轻盈地,就差周身罩着雾气。
她身上终于换过那阵冷意,看许凉一眼说:“屋子里有暖气,阿凉不热吗,还穿戴得这样整齐?”
许凉低头看看九哥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悟过来道:“不热,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