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近几天,有老顾客碰见她问,哥哥是不是改行了,她这才知道哥哥没摆摊。
哥哥一回来妹妹就问他这几天哪儿去了。哥哥脸色有些苍白地笑笑,企图笑出些精气神来,说:“我想跟朋友一起出去打工”
妹妹快哭了:“那我怎么办?”,她抿着嘴唇,那么用力,要把又薄又秀气的两瓣抿为一体似的。爸妈没了的时候,她害怕得在被窝里发抖,一再起身看看隔壁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否还在。
“又不是不回来了”,哥哥安慰她道。
“我们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守着巷口那个摊子咱也能活出天地来!”,妹妹急得快发火了。
哥哥却一再坚持,说不能再这么委屈她,要给她更好的生活。
兄妹两个一直为此僵持不下,开始冷战。妹妹强迫自己对哥哥视而不见,才没有发现,哥哥没做裁缝了,却半夜了,还在缝纫机前忙碌。他没坐一会儿就身上就出了一层汗,两件衣服是他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做出来的。
妹妹直到哥哥远行那一天,还是没有原谅他。等她看到哥哥留下一笔钱,人已经走了,她去追哥哥的那班火车,赶到时火车刚好开动,她在人海里叫着哥哥,哭得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她每个月都要收到哥哥的来信,同来的,还有他给的生活费。她也回信给他,但从此,哥哥再也没有回过家。他的温情,只保留在薄薄纸业的字里行间。
后来女孩子结婚了,哥哥没能来参加她的婚礼,说工作很忙,脱不开身。每个月送信而来的老邮差,这次带来了哥哥自己做的嫁衣。
女孩子抱着嫁衣,眼泪一把一把地落。
知道哥哥已经去世的噩耗,是她生孩子出了月子。老邮差带来了哥哥最后一封信,上面说,现在她让她知道这件事,是想将她的伤心减到最低,一个亲人的来临,会填补另一个亲人的失去。
她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在自己同哥哥赌气冷战的时候,他半夜里拖着病体伏在缝纫机旁写未来十几年该给妹妹的信;给妹妹做一件嫁衣,给自己做一件寿衣。
哥哥那段时间到处跑,是想给自己找一处不太贵的墓地。但每个价钱都超出他的预算,于是他拜托别人,死后把自己的骨灰撒到海里。本该买墓地的钱,被均分成妹妹的生活费。
已经为人母的女孩子站在那片溶解了哥哥骨灰的大海面前。哥哥葬在水里,漂过整个世界。她没有如大家预期的那样,向着大海呐喊出一声“哥哥”,而是含着两包泪,嘴里轻轻念着小时候哥哥交给自己的儿歌。
在场所有人都忘不了,她含泪一笑的样子。
许凉的眼泪是从女孩子念童谣那一刻开始落的,然后一落就止不住了。哭了五分钟之后,吴敏川终于察觉出她不对劲,赶忙把她带到房间内的座位上。
“你怎么了?”,吴敏川问她。
许凉还是哭,留着眼泪冲她摆摆手。她一吸鼻子,闻到泪水刺人的味道。
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抽噎着逐渐平静下来。
她哭过之后,脸上一层粉意,有一些惹人怜爱的味道。连吴敏川同身为女人,也要起恻隐之心。
“你觉得刚才那个女孩子怎么样?”,许凉带着鼻音问道。
吴敏川思索了一会儿,说:“看起来不怎么突出,但仔细一想又余味无穷。比起大喜大悲,这种平凡人的生活最难演,习惯了扮成别人,演自己倒成了考验。只是这女孩子却带着一点人世间温情的本真,十分走心。要我说,幸好来了我们公司”
其实不用她说,许凉也知道女孩子的表演天赋惊人。最后一句话她是倒着说的——不是那女孩儿该高兴找到一家识材的公司,而是公司要为收纳一名年轻戏骨而庆幸。
“而且你发现没有?”,吴敏川看了许凉一眼,“她演戏的时候十分有感觉。真不知道她运气好还是坏,抽到了林韦君这个虐心狂魔出的题。全程没有道具和场景,只靠想象与对话将剧情演绎出来。要不是裴演技到家,换个弱一点来搭戏,恐怕要被这个女孩儿看似平淡无奇的表现手法压得死死的!”
许凉:“那么,你觉得她适合进这一行吗?”
“如果只是个演员的话,当然,她一演戏就是大众的福利”,吴敏川顿了顿接着说,“但要当个艺人的话,就要看她适应环境的能力了”
环境?娱乐圈是个什么环境呢,敌人比朋友多,刀子比掌声多。一个满身书卷气,捧着本英语字典也能沉气读得津津有味的女孩子,她的将来就要在一潭浑水里溶解了吗?
想到这里,许凉蜷紧手指,缓缓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