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布瑞似乎被这种假设吓了一大跳,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我。
“从理论上看,羽毛属于表皮细胞衍生的角质化产物。”为了让我安心,家布瑞干脆搬出了科学理论,“它并非具备生殖能力的单倍体细胞,所以,从生物学上看,你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
生物学?从生物学上来看,你们天使压根儿就不应该存在!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你的羽毛不是连我刚才受的伤都治好了吗?”
“那是生命能量的效果,仅能起到疗伤的作用。”家布瑞耐心解释道,“如果用来治疗伤患的魔法还有这种副作用,教会的人早就把它弃之不用了。”
家布瑞认为自己的解释不足以打消我的疑虑,于是加上了关键的一句。
“更何况,我只是个普通天使,距离圣灵那种级别差的还远着呢。”
这还差不多,我开始有些信服了。
“嗯哼。”贾思惕神父用假咳嗽提醒了我们一声,“我们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我停住了脚步,结果,被家布瑞一脚踩在我的后脚跟上。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也太不小心了!
令我意外的是,踩我一脚的家布瑞不但没向我道歉,反而站在原地发愣。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家布瑞情绪低沉地说道。
正对着我的是一间漆黑无比的洞窟,里面恶臭袭人,让我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而且,深沉的黑暗中,仿佛有虫子一样的生物在不停蠕动着,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向我们爬来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地方?臭死人了。”我死死捏着鼻子问道。
听了我的抱怨后,贾思惕神父一言不发。
“哦,抱歉,我忘了你的眼睛无法看穿黑暗。”家布瑞抱歉地说,“我马上解决这个问题。”
伸指一弹,一小团光晕从家布瑞手中飘向前方,柔和的光线比起神父刚才的那个版本实在强出太多:白色的光芒既不伤眼睛,又将洞窟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我倒宁愿自己身陷黑暗,也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切。
在我面前蠕动的,是一群孩子,男女都有,年纪从五六岁到八九岁不等,面黄肌瘦、浑身污秽……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们都是一群残疾人。
我不是没见过残疾人,事实上,葛兰妮的徒弟莫莉就是其中之一,如果缺心眼也能算残疾的话,南妮家的米娜应该也能被算进去。
最令人发指的是,我面前的这些残疾人,全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他们的腿齐膝而断,胳膊也仅仅只到肘部,由于无法正常移动的缘故,他们只能在地面上像虫子一样慢慢爬行。
知道最让我恐惧的是什么吗?我们已经进来一小会儿了,这些孩子竟然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过!
他们那恐惧、惊疑的眼神不时在我们的脸上游移,好些孩子甚至爬到了同伴身后,躲避着光晕的照耀。
“他们身上的残疾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贾思惕神父沉痛地说道,“那些罪犯把他们从自己的父母身边抢走,然后施以一系列残忍的手段,就成了这幅样子。”
“他们还算是运气好的,有些孩子体质偏弱,熬不过截肢时的痛苦,或者伤口不小心感染了病毒,早早地就没了。”
我忽然意识到,涵洞外的野草之所以茂盛,很可能是因为额外的肥料所致。
“知道死亡率最高的步骤是什么吗?”神父根本没指望我能答得上来,自顾自地说道,“逼这些失去手脚的孩子替他们乞讨,虽然收入丰厚,但也有暴露的危险,如果这些孩子向人呼救,他们的恶行很可能会曝光。所以,放这些孩子出去乞讨之前,那些罪犯都会喂他们吃通红的火炭。”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些罪犯的目的是用火炭烧坏孩子的声带,让他们再也发不出声音,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向人呼救。但是,吞进肚子的火炭可能会烧坏他们的内脏,绝大部分孩子都是死在这一关。”
神父惨笑一声,指着这些孩子说:“每一个活下来的孩子背后,都至少有三个孩子痛苦无比地死去。无论刮风下雨,他们每天从天亮到天黑,连续十几个小时一直趴在街边,向每一个路过身边的人磕头乞讨,得到的钱却被那些罪犯拿走,连果腹的食物都得不到……”
现在我终于明白,神父为什么说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孩子”。
“有些事情,如果连你都不去做,又怎么能指望其他人?”神父闭上眼睛,满脸悲悯地说,“这些孩子已经在魔都受了很久的苦,却没有任何人给他们给予一丝一毫的关心。那些罪犯在地下逍遥了很久,却从未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试想一下,只要这些罪犯还活着,我们的每一天都必须为自己的后代而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某一天被人掳走,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我决定,为了孩子,那些丧心病狂的畜生都必须死!”
“其实你可以报警……”话刚说到一半,我把嘴紧紧地闭上了。
神父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感到无比的羞愧。
如果魔都的警察干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些孩子根本不会遭到如此残酷的对待,罪犯们也早就在抢夺孩子的时候被关进监狱,排水涵洞也绝不会成为一处藏污纳垢的魔窟。
“有句老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尝试着让之前的那些人享受了一遍他们在孩子们的身上做过的事,结果却很不好,我刻在他们身上的圣言被破坏掉了,他们的灵魂还是坠进了地狱。”
神父这么一说,让我心里轻松了好多,至少,他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把人大卸八块的。
“所以,除了火炭之外,我保持了样本的整体完好,结果实验体痛苦地忏悔了自己的罪责,灵魂得到了净化。”
这么说,被净化者其实是钉在墙壁上的乞丐?怪不得刚才濒死的那几位声音嘶哑,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么,你们还想跟我探讨什么自由意志吗?看看眼前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的自由意志何在?他们什么时候拥有过拒绝的权利!”
神父愤怒的吼声在洞窟中袅袅回荡,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