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看了一遍,南云起将白纸揉成一团,随意叠起来。走到一旁,用剑尖挑开了一同送来的箱子,里面正躺着一套华服,静静置放在红软底上。
低头看着箱子,南云起心里渐渐泛起了凉意。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个兄长,可不会留给自己什么好事。
看南云起脸色有变,燕戬收刀上前,问道,“怎么了?”
南云起递过了手里的信,没有说话。
燕戬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南行水写来的,说是五日后大月国的贵宾要到府中来,让南云起一同回来接见。
冷哼一声,燕戬将纸揉成了一团,随意扔在了地上,“南行水这小子,肚子里准没好主意!云起,这鸿门宴,你打算如何处置?”
南云起将重锋深深扎在地上,眼里又渐渐涌起了杀戮,“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他南云起,现在就是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炒不爆压不扁响当当一粒铜豌豆,随你风吹雨打,我就在这里,拿我奈何!
阿寅见他的抬手,立马将剑鞘举起,下一瞬,冷光一闪,长剑入鞘。
最近陆昼有些忙,常常都不着家。这大月国王来访,工部的事情也多了起来。迎接大月王不光光是入了宫便算了,甚至于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原帝三日一小庆,五日一大庆,不时还去祭天狩猎,忙得工部里的人团团转,脚都不沾地。不过话说回来,陆昼不过是一个小文书,忙也没有多忙,但他同样被弄得焦头烂额。
原因,还是他那个好叔父——陆俭。
自从进京后,陆俭简直是游鱼得水,比从前过得更加糜烂放浪。尤其是在狱中被吓唬一通之后,性子更加恶劣起来,在家中稍有不顺心的,就对下人动辄打骂,和孙妙香更是势如水火,吵得不得安宁。
写完手里的折子,陆昼交给了上司,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处巷口,浓浓的胭脂味儿就飘了过来。
握紧拳头,陆昼只得埋头快步走进去,就怕熟人见到自己。找到了一家名为秦楼的花楼,陆昼走了进去,同龟公报了名号,就被带到了二楼上。
推开房间,只见陆俭被人绑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嘴里的污言秽语一直往外冒。坐在椅子上的富商脾气上来,嚷嚷着让打手上前教训,陆昼连忙上前拦下。
“这位兄台,我叔父有些醉意,说的胡话还请别放在心上……”
富商眯了眯眼,见到陆昼腰间还挂着官牌,顿时火气熄了大半。虽说知道商不与官斗,但京城是什么地方,一块牌子砸下来,都能够砸死两个小官一个举人。这富商走上前,狠狠给了陆俭一脚,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今天算你福大命大,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一群人鱼贯而出,陆昼咬紧牙根,看着地上的陆俭,迟迟没有说话。
陆俭一咕噜爬起来,凑到陆昼身边,谄媚一笑,“好侄子,你可来了,叔叔身上的银子正好见底儿了,你给我一点……”
拍开他摸上钱袋的手,陆昼终于爆发,“叔叔,你清醒一点!银子我是一文也不能给你,快随我回去!”
陆俭是疯了点,可从前的骄横之气可还在,见拿不到银子,陆俭立马脸色一变,冷言冷语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不就是靠丑老婆吃饭吗,还真拿自己当角儿了!”
看着僵在原地的陆昼,陆俭哼哼着凑近,“不是人家配不上你,是怒总有一天会被她扔在脑后,瞧都不瞧你叻!”
说完,陆俭趁机抢走了他腰上的钱袋,一溜烟跑走了。
独留下陆昼呆立在原地,扶着桌角,兀自出神。
——被,抛弃吗。
回到家中,陆昼就被孙妙香一把抓住,脸上还带着伤,别提说狼狈,“那个老不死的呢,人呢!”
碍于她是自己长辈,陆昼强忍下甩开袖子的念头,硬邦邦地回答,“走了。”
孙妙香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袖,重复了这两个字,“走了?”
就像是点燃了一根导火线一样,孙妙香一下子爆发,猛地拽住陆昼摇晃起来,“你怎么不把他抓回来,那个狗东西偷了我的嫁妆,我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陆昼被她摇晃得眼前发晕,今天忙碌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又忙着救陆昼,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到陆昼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定省时分,望着帐子还没回过神,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人在低声呼唤。
“陆郎——陆郎——”
一声,再一声,柔肠寸断。
侧过脸,只见荆芜坐在自己身边,一双眼里满是迷茫和凄楚。
陆昼心如擂鼓,却还是强撑一笑,“我没什么大事,让芜儿担心了。”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荆芜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抹了抹眼角,起身离开。端回一杯清水,荆芜用瓷勺慢慢地喂给陆昼,直到半杯都印下,陆昼再也忍不住,握住了荆芜的手。
瓷勺啪嗒掉到了碗里,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陆昼感受着她冰凉的手心,心里微颤,“芜儿,你别不说话啊。”
凤眸浅浅地转动,与他的眼四目相对,荆芜笑得凄惶,“我说,我又能说什么呢?他永远都是你的叔叔,而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
“芜儿,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陆昼急切地说着,想在荆芜的眼里找到一丝动容。
——但什么都没有。
荆芜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用了,你不必和我承诺什么,你先是陆家的长男,然后才是我的丈夫。我只是希望,你日后多保重自己,别这么鲁莽了。”
放下了杯子,荆芜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