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根听着身子一僵，视线不由自主的朝不远处棚子里的黄牛望去。
宁亦双也侧头望过去，幽幽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我们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沈木根一路对黄牛的喜爱，宁亦双是看在眼里，让一个怕黄牛累着，甘愿多走路的人，把两月朝夕相处的伙伴卖掉，的确残忍了些。
本以为沈木根会说了两句，不想沈木根转回头，直接道：“听你的。”便跳下了牛车，小跑着去了对面的棚子。
宁亦双在车上望着，只见沈木根跑过去，抬手摸着黄牛的头，黄牛也像认出他似的，把头往沈木根身上靠。
宁亦双望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下了牛车，直接去了客栈的前厅。
掌柜的办事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当日下午就有人来看牛了，听说他们是从夏州那边过来的，那人只肯出四两银子，这和宁亦双心里预期有很大差距，便没有卖。
第二日陆续也有一些人来看牛，只是这些人都和第一个看的人一样，一听说牛拉车从夏州过来的，都不肯给高价。
宁亦双僵着不卖，把房钱付了，身上只有二十文了，连第二日的房钱都不够付，好在掌柜的知道她要卖牛，愿意宽限他们两日。
眼瞅着，看的人多，可是都给不起价，这日，宁亦双思量再三，决定牵着牛去镇上叫卖。
知道沈木根对牛有感情，宁亦双原本并不打算叫上他，走了一段之后，发现沈木根默默的在身后跟着，便把他叫了上来，一同去卖牛。
大雪封路，加上天寒，这个原本离长安最近的小镇，也没有了往昔的热闹，街上鲜少能看到小贩，就是店铺也是少开门的，唯一开门的几家，绣坊、酒楼也是门可罗雀。
宁亦双和沈木根在街上逛了一圈，只有三两个人前询问，都只给四两银子。一圈走下来，宁亦双也有些泄气了，看来如今雪灾之时，这牛是卖不到好价钱了。
正准备和沈木根牵着牛回客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前面卖牛的，你们等等。”
宁亦双和沈木根对视一眼，停下，转头往后望去，只见一个老汉向他们跑来。
很快老汉就到了宁亦双他们跟前，喘着粗气道：“你们这牛可是从夏州拉车来的那头？”
宁亦双疑惑，却是点点头：“是的。”
老汉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你们这牛卖多少银子？”
宁亦双这两日看尽了各种嫌弃的嘴脸，这会看着老汉那憨厚朴实的笑容，只感觉很不真实：“我们这牛，可是拉车走了几百里，你确定想买？”
老汉点头，绕着黄牛望了一圈，啧啧赞道：“是头好牛，丫头你们这牛可是宝贝，走得远，证明脚力好，走了几百里，还这般健壮，证明你们照料得好，老夫出六两银子你们可愿意卖？”老汉说着伸出六个手指头。
宁亦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向边上同样呆愣的沈木根。
老汉见两人都没反应，面上有些难色：“老夫就有这么多银子了，再多，我也要不起了。”
“你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买我这牛？”一直别人都只给价四两，如今人家一开口就给六两银子，宁亦双这会倒是开始有些迟疑了。
老汉望着黄牛，一脸的心水：“不瞒两位，老夫家有十亩地，家中还有一头母牛，母牛产崽的时候，地里的活就耽搁了，老夫一直想寻一头好的公牛。昨日听说镇上有一头夏州来的黄牛要卖，俺昨日特意跑来瞧了一眼，觉得很合意，今早特意带着银子去了客栈，听说你们牵牛上街了，老夫忙又追来。”
宁亦双听着这才放心了，望向边上的沈木根，征询道：“要卖吗？”
沈木根把绳子还给宁亦双，闷声道：“听你。”
宁亦双知道沈木根不舍，但她也没办法，如今这样的境况，这头牛是非卖不可了。和老汉交谈了几句，宁亦双接过银子把牛绳递给老汉，陪着他们走了一路的黄牛，就这样卖出去了。
看着老汉牵着黄牛离开，宁亦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别开头，不忍再看：“回去吧。”
两人走了一段，正待要拐下客栈的时候，看到不少人拖家带口往城外走，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碗，宁亦双疑惑，看到一个路过背着孩童的妇人，上前问道：“婶子，你们这是要作甚？”
妇人抬头打量了一眼宁亦双：“你们外地来的吧，昨日城外就贴出了告示，慕容家今日在城外施粥。”
“施粥。”宁亦双听着眼眸发亮，忙拖着沈木根往回跑。
待宁亦双和沈木根扶着沈婆来到城外的时候，领粥的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了。边上有好几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家仆在维持秩序，十丈远的地方，有一个草棚，下头搭着几个简易的炉灶，几个人拿着长棍在搅拌着铁锅里的米粥。
空气里飘荡着粥香，人们咽着口水，规矩得等待着。
“双丫头，可是有很多人？”沈婆听到边上的动静，有些不安的，拉拉宁亦双的衣袖。
宁亦双回身安抚着沈婆：“是的，有好多人，不过这些人都很规矩，我们正在排队呢。”
沈婆听着还是有些不放心：“规矩就好，要真乱了，你们都顾自个，别理俺这个老婆子。”沈婆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灾年，见过人踏人的惨祸，这会就担心乱起来沈木根和宁亦双会为了照顾她，跑不快。
“没事，咱们来得晚，排在最末呢。”宁亦双看到沈婆身上的袄子松了一个扣，低头帮她理好。
“快看，有人来了。”
“咦，前头的男子长得可真俊。”
“那是慕容公子，俺在长安城见过一次，人可好了。”
“慕容公子真是心善，不仅施粥，还亲自下来察看。”
……
宁亦双低头的功夫，原本安静的队伍，就生起了很多议论声，不由的也对人们口中的慕容公子生起了几分好奇。
抬头望去，只见三匹马在她前面五丈的地方停下，领头的男子翻身下马，白色的衣抉翻动。
男子站定，视线朝排队的人们望来，人群中传来一阵吸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