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别发呆了,来和我说说,那小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秦揽月恍然的抬头,“啊?我师尊呢?”
白让很是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施舍似的回答她,“刚出去了。”
“哦……您问楚尧玦和我?”她确认道。
白让又不想理她了,似乎和嫌弃她反应迟钝。
秦揽月自顾自的想了想道:“好基友吧……”
“嗯?”这下白让愣了,他没听懂。
秦揽月接着解释道:“就是既能互相递刀也能两肋插刀的那种关系。”
奈何师叔祖大人一个古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又没有上官霁浔琴夙这样的年轻人强,于是依旧一脸高冷的懵逼。
“哎呀就像我师尊和上官叔叔那样……上官叔叔知道吧,上官长愈!”
白让思索了一阵,很有些不相信的睥了她两眼,最后道:“那小子求我照看你……”
他本以为秦揽月会感动落泪,结果那丫一抬头,干脆的问:“他怎么求你的?”
白让:“……”
秦揽月继续道:“是不是因为他求你的诚心不够所以你才这么为难我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你找他去吧,一切和我无关!”
白让面上的神情很有一种“你个忘恩负义的丫头真是愧为我藏剑府弟子”的意味,果然他道:“枉了那小子一片苦心,却偏要护着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妮子!”
“那大概是他上辈子欠我的吧!”秦揽月戏谑的打了个哈哈,一挑长眉,“他到底是怎么求您的?送礼?磕头?”
“后一种。”白让道。
“后一种,哪一种?磕头?”秦揽月问。
白让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嘲讽的看着她。
秦揽月眯了眯眼,“真磕头?”
白让依旧没有回答,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告诉秦揽月,她的猜测是对的。
“卧槽真磕头啊!”秦揽月大喊了一声,“你怎么不拦着他!”
“本座为什么要拦着他?”白让的目光中的嘲讽意味越发浓了起来,刺的秦揽月心头一窒。
她沉默下去,再不发一言。
半响,白让忽然道:“本座知道你新丧了母亲心中悲恸,但是这世上并不是唯有你母亲忧心你,我听尧玦说你心性通透豁达,不似女儿,然那日初见你,却觉得不过一戾气极重的小丫头罢了,何当他之高言?”
白让言辞里对楚尧玦评价极高,他一代武林之佼,如今已然淡出红尘之外,却完全不将楚尧玦作晚辈对待,反而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在里头。
秦揽月僵木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她从侯府里出来,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怜悯她,小心翼翼的照顾她,因为她失去了母亲。
不论是一酩大师语重心长的劝诫,还是风四娘呵护备至的照料,甚至是上官长愈,担心她来藏剑府一个人孤单,专门教上官霁浔陪着她……甚至是楚尧玦,明明自己处境堪忧,却要在这里虚费数日,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她应该知足的。
娘亲去世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她不能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加注到他们身上,还要让他们为自己担忧。
今生早已不同前世,她有了许多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亲友,她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你该自己好好想一想,逝者长已矣,而生者,何必活在悔责的深渊里……”白让的声音虚渺在大殿里飘荡,忽近忽远,却沉而凝重,甚至震得秦揽月脑子一阵轰鸣。
她痛苦的将手插进头发里。
即使再过一百年,她对娘亲的骤然离世依旧不能释怀,或者说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执念?
从她穿越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从那年缥缈秋日里她第一次见到秦明伊开始,从她想起羽宁澜的记忆开始,从她真的打算融入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已经入了命运的彀。
“我还是要查出真相来……”她的呢喃的一句,下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师叔祖,您愿意帮我筑基吗?”
她有些尖利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仿佛触动了某种沉睡的凶兽,一点细微的,凝重的危险气息无声酝酿。
白让悠悠的回过身来,睥着眼前瘦小的少女,道:“习武着须心境清明无欲放得大成,你能做到吗?”
“我不能,”秦揽月低着头沉声道,“我不能淡泊无欲,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我想为亡母报仇,您觉得这是心魔也好执念也罢,但着就是我现在唯一的目标,或者说是动力,是我变强的动力……我习武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大境界,我就是个俗人,学武只是为了成为强者,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能独立,能自由的,随心所欲去活着……”
她说了这一大串,良久,白让才长叹了一声,道:“你以为学了武功,就能成为强者吗?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是孔武莽夫……”
“嗯。”秦揽月淡淡的点点头。
“罢了罢了……”白让摆摆手,眉间似有忧愁倦怠之色,“你先回去休息,三天后再来这里找本座……”
秦揽月躬身行了告辞礼,转身正欲往外走,身后忽然又传来白让的声音,“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不妨先搁置着,等过上几年,也就不是事了……”
他这话说的通俗之至,想来也是为了秦揽月能听得明白,秦揽月脚步顿在原地,应了一声“好”,才继续往殿外走去。
子时已过。
秦揽月出了圣清殿大门,看见铺满如水月霜的长阶上还立着三道修长的人影。
“师尊?”她叫了一声,三个人却都转了回来。
上官霁浔上前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询问道:“白祖师没有为难你吧?”
秦揽月笑眯眯道:“当然没有,我还破了他的阵法……”
“你那不过是误打误撞的法子,”郦愫呵斥道:“以后万不可如此冒险了,明日起便随着你琴夙师兄去研习阵法!”
秦揽月:“……我拒绝!”
琴夙亦是一脸嫌弃,“我也拒绝!”
“我才是师尊!”
郦愫颇有威严的喝了一声,掀着三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下了长阶,“都赶紧回去睡觉,尤其是你,揽月,明日辰时前至太芜殿来寻我!”
“辰时?七点?”秦揽月登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要知道在桃洲谷的时候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没得商量!”郦愫又补充的一句,拂袖而去。
琴夙在一旁嘲笑她,“藏剑府的弟子都是辰时前就到武场集结的,你这宗主亲传弟子若是起不来,可真是丢师叔的脸……”
秦揽月瞅了他一眼,恶狠狠的道:“你才起不来!”
说完转身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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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秦揽月果然如她自己的所说般起的甚早,天刚濛濛亮就坐在了太芜殿八十一级长阶的最顶,手里拿着个桃子“咔擦咔擦”啃的嘎嘣脆。
清晨的藏剑府静寂庄肃,幽白的雾气弥漫游离于楼阁殿宇之间,苍穹清寂,倒垂冥然曙光,四下里唯有秦揽月啃桃子的声音尤其清晰。
知敏自然也跟来了,她这段日子在藏剑府已经住惯了,也就跟上了藏剑府寻常弟子的起居时间,这会儿手里拎着个兜兜,里头装的全是从桃洲浦出来时风四娘给秦揽月装的吃食。
秦揽月很快啃完了一个桃子,拽着知敏的手绢随便擦了擦手,又坐在台阶上不说话了。
知敏忍不住道:“小姐,你其实不用起这么早的……”
秦揽月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淡淡道:“反正也睡不着,没关系。”
知敏看着她欲言又止。
在秦揽月奔逃的那个风雨夜之后,侯府一直处于某种死寂的状态之中。
府里死了人的消息被成德侯压了下去,寻了个重病暴毙的由头第二天便将琼湘葬了,而随之也传出了侯夫人积劳成疾的消息,引得平日里和柳夫人交好的贵家命妇纷纷探望,却都被拒之门外,忿忿而去。
由此又起了成德侯夫人身患恶疾,皮肤溃烂已经见不得人的风言风语,成德侯却也不管不顾,自那夜之后一直待在城郊大营里,甚少回府。
府上一众大小事宜皆由二小姐羽宁蕊接手,因了府上夫人青愔大丧,二小姐的婚事只能延迟一段日子,景王府那边似乎倒是不介意,景王妃甚至还专门上府来慰问了一回。
似乎并没有变化。
但是整天待在清颐阁的知敏却知道,天变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自己的天变了。
一夕之间姨娘惨死,小姐莫名失踪,清颐阁失了主人,再不复往日浓丽色彩。
因此一直到弋峥深夜潜进院子看见秦明伊灵牌一时情绪失控,碰倒了烛台惊醒正好值夜的她,而弋峥本来是要打晕她的,但是懵然间她蓦地想起小姐临失踪前那天下午让她记住的话语,于是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阁下可是来寻人?
那人怔了半响,才收了手掌,对她点了点头。
她又不敢真的相信那人是好人,蜷在黑暗的角落里,颤抖着声音问,寻谁?
而此时黑暗里却忽然又传出一道清润温和如水中明月的少年声音,说道,秦揽月。
听着那少年清朗的声音她忽然定了心神,这才猛然明白原来小姐早就算好了一切……不论是她的默然离开,还是在自己这里留下的歌谣般话语,都仿佛一场预见般的筹谋,明明身在前日,却已经洞悉后日之事。
而小姐的年纪,不过十二岁不到……
后来她将那几句歌谣背给来人听,那少年竟然瞬间猜到小姐话里所含的蕴意,她钦佩之余连忙求那少年带着自己去找小姐,少年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随后弋峥便带着她出了侯府,当夜又见到了少年的父亲,第二日天尚未亮他们便启了程。
后来便是灵虚寺见到秦揽月的那个早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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