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揽月脸上的笑意减了些,神情也有些幽远,倒像是隔了许多年再翻看自己的回忆,便觉得韶华易逝,唏嘘不已,“也不是……只是觉得又要多一个亲人,就不自觉的欢喜的很,”她低头轻笑,鸦青长睫颤颤,仿佛振翅欲飞的蝶,“您也知道,我一向喜欢热闹,多个孩子,这院子得多欢乐啊……”
“是么……”秦明伊的声音越发的轻,薄的像初冬落下的新雪,还没有落地便化成了一缕水汽。
秦揽月起身去看大夫开的药方子了,秦明伊一只手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闭了眼,眼睫却颤抖着,像窗外料峭寒风里新发的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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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里依旧有凉意泛泛的风在天地间浮游,天边一弯亮白新月嵌在云层涟漪里,仿佛世间难有的玉玦。中庭如积水空明,水中竹节枝叶交横如绿荇,在剪剪凉风中舒展微动。
清颐阁今天因为主子有孕的事宜一时间人仰马翻了好一阵子。
本来大丫鬟缕荷处理起这些杂务来得心应手,一切都该是井然有序的,奈何这院子里还有个小主子,三小姐什么都不懂还爱一通乱指挥,一会儿她娘亲的靠枕不够软和要换个新的,一会儿小厨房里送来的汤水太油腻她娘亲肯定喝不下去,一会儿又让去萃霞阁找二小姐做些薄荷糕来给她娘吃……结果大夫立刻阻止了她,说薄荷糕太凉,恐伤了夫人身体……
一直到傍晚侯爷闻讯来了清颐阁,胡闹的三小姐才被她娘亲请回了屋去,这会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主屋里还亮着一点子烛光。
那烛火在窗格上幽幽的跳跃着,仿佛一只诡魅幽灵,悄无声息的吞噬着黑暗,却又浓墨入水一般融入黑暗里去。
那一点闪动的烛火来自主屋的卧房,屋里光线昏暗蒙昧,秦明伊半倚在床榻上一言不发,而成德侯,坐在桌旁的鼓凳上,半响,忽然一手握拳砸在桌上,桌子上的茶盘都随着他的动作跳出瓷器特有的脆响!
秦明伊却仿佛不闻般,只是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垂下的眼帘里看不清神色。
“愔儿……你说吧!你告诉我……告诉我,我不怪你!”成德侯咬着牙道,他的声音仿佛极不情愿的从牙缝里逼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山远海一般的无奈。
“说什么呢……”秦明伊语气比他还寂寥无奈,仿佛门外回廊处的凄白月光,一寸一寸的爬上窗柩,命理难说,相思难说。
“说……你该知道说什么!”成德侯遽然站起身,眼里迸射出激烈又喑哑的光,“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说一个字!我这般待你……这般待你也换不回你一眼!”
桌上的茶壶茶杯被他一拂袖扫了出去,落地“叮里哐啷”一阵乱响,他大步走到秦明伊面前,指着她的肚子咬牙道:“如今,如今你!你究竟想怎样?你——”
“阿宴!”
秦明伊忽然抬头,他这才发现她脸上早已如泪洗,那些泪痕纵横交错在她绝美的脸上,竟仿佛裂痕一般划在他心上……他攥着锦绣床帷踉跄的后退一步,仰头闭眼,将他此生不该有的眼泪,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