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悄然揭去了夜幕的黑纱,李翎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阒静无声,偶尔有几声虫鸣鸟叫隐约传入耳畔,清脆又遥远。
这一觉,她只觉恍如隔世,额头被碾过一般疼痛,伸手欲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却怎么也抽不出手。
她侧转过眸,适应了幽暗的环境后,这才依稀看清,某人正紧紧握着她的手,头枕着臂弯趴在床边,颀长挺拔的身子,整个都蜷坐在地板上,仿佛一座巍峨的山,任凭飓风雷电,也岿然不动地给她依靠。
被握紧的手近乎麻痹,李翎儿的心里却是既酸又暖,眼睛不自觉就泛起了刺痛的雾气,她屏着呼吸,压抑下情绪,轻缓侧过身,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摸摸他的脸。
一月不见,似是比以前更冷酷卓绝,唇上蓄了一排髭须,斜飞的剑眉英挺入鬓,棱角分明的五官冷俊绝伦。
睁开眼睛杀伐独断的时候,他狂妄不羁,盛气逼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霸气;沉睡入梦的他,没有让人胆寒的冷冽戾气,眉宇间甚至暗藏着几抹难以言喻的伤愁。
伤,愁……
看及此,李翎儿的脑海中陡然出现的一双惊惧眼神,眉心中枪而永久倒地定格的脸孔,好似梼杌猛兽,龇着尖利獠牙朝她凶猛扑来。
李翎儿呼吸一窒,身体顿僵,心被狠狠攥紧,伸在半空的手指颤抖剧烈,继而逃也似地握紧收回,再也不敢去碰。
裴正华,那个杀妻杀岳父,残害他们一家长达八年,害李皓诚失去一只眼睛,也差点掐死她的丧心魔鬼。曾经,她无时无刻不想亲手杀了他为父母姐姐报仇。
杀人如麻,丧尽天良,却因她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是怎样死不瞑目的悲哀,明明是罪有应得,她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心却被狠狠撕裂着,犹如万箭锥心,疼得她不堪忍受……
这样的罪孽深爱,她拿什么还?
胸腔窒痛,李翎儿睁大眼睛,深呼吸几口,又咬紧住唇,拼力不让泪水掉下来,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
平复过一阵,灰暗的屋内也有了些许光亮,泪眼模糊中,李翎儿也依稀看清了屋内的环境。
晨曦熹微,粉色的纱帐静静逶迤倾泻,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在微风中轻舞摇曳,将淡淡光芒粼粼涂洒一地,静谧又迤逦。
精致温馨的公主床,床帷四周是复古卷叶雕花,床头柜上,有一只芭比音乐盒,伫立在上面的小人儿穿着圣洁蹁跹的白色芭蕾舞裙,舞姿曼妙,惟妙惟肖。
音乐盒旁边摆着一副相框,照片中,十七岁的她,青涩淡静,没有遇见改变她命运的他。
没有笑容也没有眼泪,没有快乐也没有仇恨,没有蚀心的罪爱,也没有剜心的痛苦,和李皓诚在这里生活得很平静安逸。
原来,这里是阔别了三年多的家,七岁丧亲后,李皓诚带给她第一份温暖的“家”!
她以为,失去双亲沦为孤儿,已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却没想,剜心的伤害一次比一次来得残忍悲绝……想到那一桩桩丑陋真相,滔天的愤怒和屈辱遽然升起,肆意澎湃翻滚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