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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送你送到那方天地荒凉

很多年来,我们之间没有对话,几乎是无话可说,每次见面,你在一边,我在一边,各自保持沉默。沉默过后,要么是你先走,要么是我先走。每此出现这样的局面,母亲总会闹得很尴尬,她似乎没了主意,她甚至会傻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们先走出的哪一个,之后,转身躲进房间,泣不成声。

你大学毕业后,怀揣着梦想一路向北,去了很多地方,换了很多工作,最后又回到河南开封,接着又去了南方,继又回到河南。

在你眼中,贵州是个牢笼,是个地狱,是个没前途的地方,是个阻碍你发展的地方,你很反感,很讨厌,恨不得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哦,对了,你似乎从来就没有在贵州住过,所以你不了解贵州,你只是通过外人的传言来判断贵州。其实贵州怎么样,我也不知道,穷,肯定是穷,不过,我很尊重穷人,因为穷得真,穷得原始,穷得坦然,穷得真诚。他们不懂得套路,虽然很穷,但却很快乐!也许你会觉得我的眼光很下贱,我的品位很低贱,我的见识很短浅。或许你说的对!

我读小学期间,你来过贵州一次,那时候,老爸老妈一穷二白,典型的三无人员,开个工厂遭人陷害,忍受着别人的非议,活得低声下气,没有钱,买不起车,买不起房,给人家借钱,人家都怕还不起,推三阻四,找尽借口推脱。父亲给我说这些往事,每一次总是潸然落泪!

你回家来,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把头埋得低低的,一言不发,父亲很母亲站在一边,眼中充满了无奈,心里填满了心酸。而我,只感觉你很陌生,好像你是个从远方来的客人,因为这个家给不了你所希望的富裕和奢豪而感到羞愧。仿佛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你在家里待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就走了。我泪眼汪汪的看着你,想叫你,却又开不了口,最后还是在妈妈的鼓励下轻轻的叫了你一声哥哥。

叫完我眼泪就稀里哗啦的往下掉。你看了想哭又想笑,你说我像个小姑娘,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我哭得更厉害了。母亲一个劲的安慰着我,含着泪对你挥了挥手,说:“早点走吧,晚了赶不上车子。”于是你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我挣脱母亲的手,跑过来抱住你的大腿,泪眼朦胧的看着你,叫了你一声哥哥后又把脸贴着你的大腿直流眼泪,哭声很难控制住。

你于心不忍,看不下去,心里很感动,便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说:“好了,你都多大了,还哭哭啼啼的,好了,别哭了。也不怕让人家看不了笑话。”那年我九岁,你上大学了。

我忍住哭声,依依不舍的看着你,说:“那我送你。”你仰起头,看了天空很久,说:“走嘛。”

就这样,走着走着我不哭了。我们两个人竟然说起了话来,你跟我讲了《三国演义》里面关羽温酒斩华雄的故事。还说了大学里很好玩,有很多书,叫我努力读书,不然以后被人间瞧不起,讨不了媳妇。我听得很开心,忽然间心里与你的隔膜消失了。我说,不怕。你连连摆手说,怕,怎么不怕,你不努力读书,你看你其他哥哥些都不理你。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就点点头,说我会努力读书。只是那个时候我听你讲《三国演义》里的温酒斩华雄听得不是很明白,直到上了初中以后,我才把这个故事弄明白。你看我笑嘻嘻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也淡淡的笑了笑。

我们走过一座座山,跨过一条条小河,在距离车站还有几公里的地方,你停住脚步,对我说:“好啦,已经有好几公里了,快回去吧。”我摇摇头说,没事,我再送你一程。你坚决地说:“不行,怕你回去迷路。”我说不会的,我上次迷路已经熟悉这里的环境了,你很不放心地说:“不行!!!!”我沉默了下来。

你撩了撩又粗又密集的头发,驻足远眺,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车站对我说:“回去吧,下次回来给你带个小动物。”我立即激动起来,连忙抓住你的手问你,是什么小动物呢?你说:“有可能是小狗。”我有点欢喜,扯了扯你的手,说:“可不可以换一个。”你说:“那你要什么呢?”我说:“你悄悄的给我买一只小猴子嘛,我家里面已经有小狗了。”你摸了摸我的头,说:“可以。”

天上的太阳转到正空,路边的植物上的水珠已被蒸发殆尽。远处的汽笛声响彻在耳畔,离别的箫声,隐隐在那绵延的山谷里回旋激荡。

你说:“回去吧。”

我说:“你走嘛,我等到你走不见了我再回去!”

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车站,说:“好嘛。”然后你就头也不会的远去。我无助的站在原地,山风一吹,眼泪就哗哗垂落。

我在那里,一直看着你最后的一道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

天空的骄阳更加灿烂炽热,树林中的枯草与枯枝发出开裂与断裂的响声,一座座大山有气无力地伏在大地上,那遥渺的天际,只看到一些会移动的东西一点一点远离我的视线!

回到家里我哭得两眼通红,爸爸问我,你跟我说啥,我说,没啥!妈妈很不相信地问:“真的什么也没说?”我很难过地坐在小板凳上,说,你要给我买玩具!妈妈和爸爸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后来,你就没有再回来过,也没给我买玩具。

我一直幻想着你会给我买玩具,可是,一直等了很多年都没有收到。渐渐地,我不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和那些永远都不会兑现的承诺,也不再喜欢别对对我许下任何承诺,因为我怕别人实现了,我会很失望。

偶尔我会开玩笑似的向别人要一个玩具,但就算别人真的送了我一个玩具,也填不满那十几年来的失落与空白。

一转眼,花开花落十几春,雁去雁归十几年,很多事都已物是人非,不具往昔景象,再回首,多少凄凉多少心酸,多少悲伤多少情熳?多少眼泪流淌过青春的年华?多少泛黄的回忆击穿了心田?而停留在我记忆中的,对于你的画面,是那落寞的山,惆怅的水,萧瑟的峡谷,清寂的森林和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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