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提醒,那些人这才认出是柴大官人和管家来了,这才肃然恭敬起来。
便都下了马,柴进让柴安、柴全把马系了。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那大汉却也不跑了。好几个庄客围了过来,指着道:“大官人,这事都怪这厮!没银子玩一把,看到人家乐就闹气,竟然疯得砸馆子。”
又有人说:“这厮投奔庄上也有月余,那时还犯了疟疾,大官人派人侍候调养,他不思知恩图报也罢,今日却到场里闹事,真是毫无情义之人!”
庄客几个七嘴八舌,早怒了那大汉,朗声道:“何谓情义?要说这世间,最无情无义的便是赌!你们日夜聚赌,呼三喝六,就想赢钱,早把情义给卖了!却不明白,是爷想着替你等把情义再找回来。”
哇噻,好好!柴进惊其言,壮其语,为这一番话频频点头。
倒没想到有人如此见识,男人嘛,就算是真正的汉子,哪个不赌?说十男九赌是少了点,说十男十赌也不为过。这个大汉子看起来是个真豪杰,如此说话,难不成他不赌!
想到自己偶尔也赌一把,柴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呢。
这大汉说的一番话,恰似一石击开千层浪,引得众人大哗,不少人指责道:“这是柴大官人为让这里的兄弟们过得快畅,这才增设的,已经半载有余,并无生何事端。倒是你这牛子一来,就折腾如此。
管家挥一挥手,示意众人先别再议,且听柴大官人的。这时才安静下来。
柴进这时还有点愣,思想集中到了“犯了疟疾”这四个字,难道这位大汉就是……水浒里头的有关情节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就定睛看着眼前人,大概二十四五年纪,浓眉朗目,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这事不会出错了,呀呀,重要角色来了,自己竟然没有反应,哎哎迟钝哪!
柴进不由得问道:“这位兄弟,所犯疟疾可曾痊愈?”
柴进发现这一开口,众人好像全傻了吔,一定是自已说的话,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他们本想柴大官人会教训这汉子一顿,却不料竟然如此。
“多谢大官人关照!现已好多了!”那汉子也有些惊讶。
当下柴进抱拳对众人一揖道:“各位兄弟,柴进因忙于西庄事务,对东庄照顾不周,今日特向各位道歉。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在赌场如果只是玩玩,是可以遣怀解闷,但要是当真,一赌拼命,那可是害人害己!所以……”
柴进稍稍停顿,拉着汉子的手对众人道:“这位兄弟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各位现在都不要喧哗,别再聚于赌馆……”
正要驱他们散去,突然想到到此的本意,于是说道:“下面说一件事,与各位都有关系的,就让柴管家跟你们细说。”
一边暗示柴安、柴全就留在原地说话,一边却拉着大汉的手,一道往厅堂,“你便是武松武二郎吧!”笑着说道。
“难为柴大官人还记得我!”那大汉当下拜倒,“那日来见大官人,却因疟疾而未得,心里一直神往,到这山庄许久,今日终于见到柴大官人,得遂夙愿!”
果然是武松!是自己所一向崇敬神往的英雄,好啊!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脑子里头早打开了旧时记忆黑匣子。
武松确实机敏,可能看柴进神情有些特别,便说道:“武松今日有幸,得见大官人,适才无礼,多有得罪”
“打虎英雄,如何也作儿女状?”柴进突然脱口而出。
这一回轮到武松傻了眼了,“大官人,你……”
“说你呢!打虎英雄,你不像吗?”柴进也没想到先前会那样说,现在既然说了,就干脆把话说透。
“像!哈哈,像!”
“不是像,应该就是!”
“多谢大官人厚爱!武松确也曾有过雄心壮志……”
“那现在呢?”
“现在有命案在身,流落江湖,前不久听说当年所伤那人并没死,县衙已撤了此案,所以也想回乡,却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武松兄弟,不管如何,曾有过雄心壮志,将来更应当有雄心壮志。不管传言是否属实,都可以回乡一探虚实。这样也好清清白白、昂首挺胸做人!”
“江湖久闻柴大官人远见卓识,仗义疏财,果然不虚其名!”
“说仗义疏财,柴进平时没有少做。但远见卓识嘛,是不是有些过誉了呢?”
“不,一点也不过誉!江湖传说皇上有许配公主之意,而大官人却不弃发妻,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为由坚辞不答应。武松以为这便是大官人的远见卓识。”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柴进的心坎上,武松好厉害哈,连这事也都知道,而且还看得很重。这话也同时提醒了自己,既然传言如此快捷,这也许将伤害到公主……嗯,公主金枝玉叶,也许便是妙人儿一个,是柴进的不是了……。
于是又一次想到了时迁所述的京城疯传玉卿公主作《落红吟》之事,又一回咀嚼了时迁留下的那四句诗。
却见柴安、柴全从容过来了,知道他们事情已办好,就让他们吩咐下去,大办酒宴,庄客、门客悉数宴请。
然后让柴安和柴全也过来陪武松,酒过三巡,柴进朗声道:“给武二郎换大碗来!”
未等武松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又说道:“柴进知道兄弟真正海量!二十碗不醉,三十碗不倒!”
武松当即举杯敬酒,慨然道:“不想柴大官人如此懂得武松,武松是既感谢厚爱,又甚是感谢!”两人一饮而尽。
须臾家丁端来大碗,柴进先亦以碗与武松对饮三碗,然后说:“柴进酒量不及二郎多矣,所以三碗之后,柴进还是用杯,二郎也还是用碗喝酒。”
却见武松道:“如此喝法,终席武松必醉矣!”
“我正要与二郎一醉方休!”说着,又催柴安、柴全敬武松酒。
宴罢,柴进和武松有谈不完的话,便到屋里叙话,说了一回江湖上的事,也说了晁盖等智取生辰纲之后,聚义梁山水泊之事。然后这才问起先前之事,就是武松砸庄上赌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