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没回来这个城市,有些东西早就随着我的青春被缝进了记忆里,如今拿出来放在太阳下,竟还能剩下些棉花般温暖的香气。
清平市就好像古朴村寨深处藏着的一汪潭水,除了偶有几颗山果掉进去,惊起不大的一串涟漪之外,真的是几十年来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从北京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又转了一次火车,忍受了几个小时的乌烟瘴气,才能到这里,结果踏出车外的第一步,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象果真浇熄了我一腔的激动。污黑老旧的枕木静静地躺着,像山洼里上了年纪的老农,已经开始散发死亡的腐臭气息,却仍然固执地坚守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和那些老面孔们打发着时间。
高跟鞋似乎不太适合这个地方,黏在我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在被别人当成猴子一样看之前,我赶紧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招手即停的出租车是我心中清平最值得纪念的地方,当然,对于成年累月不洗不换的垫子,我会自觉地目不斜视,岿然不动。提醒自己:天下哪儿那么多的好事。
虽然我没有密闭空间恐惧症,但对于一切狭小幽闭的地方会自然产生一种恶心干呕的感觉,想吐,吐不出来,但就是难受,在各种车上都会有这样的反应,更何况是这么一个二手烟、汗臭侵袭多年的小旧出租车。
火车站离以前的家有点远,一路上我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想睡又睡不着,这么多年来这个毛病一直改不过来,只好半眯着眼靠在车窗上,看一路疾驰的窗外景象。变与不变永远是相对的,这条路我是这么熟悉,即使闭上眼,我也知道司机下一个掉头会拐到什么地方。那栋烂尾楼仍旧在街角,我看着它,半截红色条幅在飘荡,是在欢迎我吗?不好意思,我可不稀罕。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司机在问我,“姑娘,来串亲戚吗?”
“不,回家拿点东西。”
说出这句话时,我很震惊。没想到潜意识里我还是把清平当成我的家。可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啊,从我上学迁了户口开始,我就自称自己时北京人了,别说我不要脸,我一直很排斥这个地方,哪怕有一丝机会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怎么现在突然叫这个地方时自己家?我尽力把这个令人讨厌的念头压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事物上,试图让自己赶紧压下那些想要翻涌起来的记忆。
可是现在看来,我后悔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