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小秦加入我们《南都晚报》。”
新工作是在一家不大不小的报社,入职当天,秦深然受到了一众同事的热烈欢迎。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总编辑办公室里,一只熊掌般的大手重重拍在秦深然的肩膀上,他顿感半边身子麻掉了。
罪魁祸首的彪形大汉浑然不觉,这位气质无限接近土匪头子的总编辑,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脯:“小秦啊,从今往后就跟着我混,好好干,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深然:“……”
没错,不是顶着地中海发型,面容古板的老学究,也不是戴着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眼前这位总编辑实在让他大跌眼镜,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就这样渐渐安定下来。
就像线段公理为我们勾勒的一样,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生活也大抵如此,每天从家里到报社,再从报社回到家里,其余时间不是跑新闻,就是和同事们聚餐——简单而直接的东西最是安稳。因为不用计较太多,也不用担心失去太多。这种美好而平淡的日子,是他在外国那几年一直梦寐以求的。
“西门你个挨千刀的小种马,老娘一定要把你砍成乐事薯片!”
秦深然前脚刚踩进报社大门,就听到范大姐那直冲云霄的彪悍骂声,隔着老远都让他耳朵嗡嗡直响。
“范大姐,出什么事了?”
范大姐自然姓范,才不过三十出头,为人很是热心肠,又会照顾同事,所以得此美誉。
而她口口声声要砍成薯片的西门,则绝对是报社的一大活宝,年纪比秦深然大不了几岁,性格却难以形容的张扬跳脱。他全名西门锦,可谓人如其名,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撩妹,还美其名曰:博爱。
因为是报社仅有的两个摄影记者之一,加之专业过硬,总编平时十分纵容他,以致于他三天两头的以工作为由,假公济私的去……
“深然,真是气死我了,这次你千万不要拦着我。”
原来范大姐最近在跟一个艺术品投资的新闻,今天好不容易约到一位很有知名度的艺术品投资经理人,本打算叫上西门跟她一起外出采访,结果……
“结果这个混蛋又假借采访名义,跑去勾搭某个十八线的小嫩模,居然还敢挂老娘的电话!”
范大姐骂着骂着,不禁又着急起来,来回乱走,“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老冯跟着总编出差还没回来……”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在秦深然面前,然后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呃,”秦深然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分钟后,就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地冲出报社。
一路上,秦深然扛着摄影器材,略显不安地说道:“这样好吗,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而且,摄影这方面我也不太在行。”
“安啦安啦,你只要做做样子就好,不会被看出来的。你就当是自拍好了,随便拍,反正回来还可以PS。”
他不敢相信,“这也行?”
范大姐一脸自傲,“怎么不行,美图可是我的强项。”
秦深然:“……”
等两人赶到约好的采访地点,一见到正主,秦深然不禁呆住了……来的路上,他没有问过采访对象叫什么,因为本来就不是他跟的新闻,自己只是临时客串一下,可怎么会想到遇见故人。
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
记忆中的林奇,永远一头艺术家范儿的中长发,举手投足尽是风流倜傥,还有那一腔酸死人的浪漫情怀,可眼前之人却一身西装革履,干净利落的平头,满脸深谙世故的客套微笑,给人一种很精明能干的感觉。
他不敢认。
林奇深深地看他一眼,步履从容地走过来,脸上职业性的微笑随风而去,只留下眉宇间那一抹似有若无的追忆,略带感慨地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太乱了……他突然很想静静……别问他静静是谁……
“怎么,去国外吃了几年西餐,就不记得我了?”
“林奇……学长,好久不见。”
他淡淡一笑,语带深意地说:“的确好久了。”
一旁的范大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喜出望外地问:“老同学?”
深然刚想点头,却被林奇抢先一步,“准确的说是他女朋友的老同学。”
“这关系……似乎有点乱。”
哪里乱了,范大姐这人其他都好,就是这张嘴……
“其实是我临校的学长,因为是老乡,所以走得近。”秦深然有点不自然地解释一句。
一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以前大学时,林奇也是一有机会就用这种说法向别人介绍两人的关系。
“你想啊,我要是跟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的同学,他们自然会问我你女朋友是谁,我自然就能说:不就是那个沈奈落吗。然后他们一定会很震惊,那样我一定会很爽很有面子。”
当时他听了这种古怪逻辑,真的无语了很久。
“两位以前关系应该很好吧?”林奇的助理这时也凑上来说道。
“算是吧。”林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秦深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不耐烦地结束话题,“先做采访,过后再叙旧。
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随着时间改变,可哪怕再大的改变,自己看自己都不至于太过惊异,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只有当你将目光落在曾经的朋友身上时,你才会悚然发觉世事的变迁,光阴的流转,远远超乎我们预设在心里的刻度。
他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秦深然一边装模作样地拍着照,一边听着采访中的林奇对艺术品投资的各种高谈阔论、数据估量、行情发展趋势……当初那个张口闭口都是“这不符合我的审美”,“这也叫艺术”,“这必须要浪漫”的赵奇去了哪里?
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秦深然的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深深的恐惧。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曾经对金钱嗤之以鼻的人,如今满嘴铜臭?
以前的林奇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整天梦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现在他是一位知名的艺术品投资经理人,每天以各种艺术品为筹码,做着各种各样的交易,他的理想是钱。
林奇还是林奇,只是换了一个灵魂,也许就是这个鄙夷一切甚至鄙夷自己的新灵魂,才让他在藐视世人的金钱游戏里无往不利。
采访顺利结束,范大姐和林奇的助理知道他们还要叙旧,先行告辞。
“久别重逢,久别重逢,这个‘酒’字当然不能少。”林奇带他到一家常来的居酒屋,熟络的点完下酒菜后,举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你要让沈奈落等成望夫石才舍得回来。”林奇一边倒酒,一边冷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