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的黑暗面,是你伟大的负人格。”他站在狭隘的洞内,站在幽冷的黑暗内,站在秦深然内心世界的出入口,他目光凶戾,他声音悲悯,他说:“我就是你。”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光是出现在世间的第一种物质,是宇宙大爆炸的余温。
光,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穷无尽。
那么,黑暗又是什么?
黑暗是世界的底色,宇宙的背景,是最宏大的所在。
黑暗也是最细微的,存在于每个人心底最深处,潜藏在人性中的一抹阴影。
秦深然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神情还算镇定,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或者说,这不是他的意识第一次被强行拉进这里,换言之,这不是他的负人格第一次苏醒,第一次冲他宣示主权。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障之隔,半透明的壁障像是一面泛着微光的镜子,映射出人性的另一面,光明与黑暗,善念与恶意,平静与疯狂,天才与疯子……世间很多极端的正反面往往只是一线之隔。
秦深然厌憎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件血迹斑斑的凶器,语气斩钉截铁:“我就是我,我才是我,你怎么可能是我!”
这句话有些绕口,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非常直接明确——既然我是我,那么你就不可能是我。
“是吗?”负人格不禁戏谑一笑,往前踏出一步,壁障的“镜面”再裂一分。
他的脸几乎贴在了“镜面”上,神情怜悯地端详秦深然,他看的很仔细,也很认真,于是就很像在照一面镜子,他说:“当初你掉进梵蒂冈的地底深渊时,我第一次苏醒,所以你才认定我是亚伯罕那个老恶魔留在你精神世界的一道恶念,对吗?”
不等秦深然回答,负人格便“桀桀桀”地大笑起来,笑声阴冷而暴戾。
“可我本来就是你!我一直都是你!”笑声戛然而止,被一个无比肃穆的声音取代,这声音庄严宏大,宛若一道从天而降的梵音,“我是你刚出生时对这个世界生出恐惧的那一声啼哭,我是你少年轻狂恣意妄为时的叛逆乖张,我是你经年累月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我是你人性最深处的暴力因子,我是你永远都割之不去的欲望!”
莫扎特的歌剧《魔笛》,让人听着很是圣洁和神秘,此时此刻,负人格的声音就给人这种感觉。
他在赞叹,他在陶醉,他复述道:“我就是你的黑暗面。”
绝对的光明等同于黑暗,绝对的黑暗还是黑暗,唯有黑暗才是永恒的,而永恒的,便是最有美感的。
“你这个疯子,我不会再让你出去的!”秦深然的声音像一把刻刀刮在竹片上,每一个字都尖锐、决绝。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回到壁障的“镜面”上时,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此刻的“镜面”已经爬满蜘蛛网般的缝隙,随时可能崩碎。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秦深然的精神世界已经束缚不住负人格,量子结界即将崩溃。
“现在的你凭什么阻止我出去?”负人格双手猛地按在“镜面”上,气势狂飙,宛若一头即将挣断枷锁的蛮荒恶龙,“你这个伪善的懦夫,空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弃之不用!你到底是怕被这力量的恶念影响心神,还是怕一旦使用这力量就会惊醒我?”
“给我破!”他厉声喝道,“镜面”顿时暗淡,发出一阵垂死挣扎的“嗡嗡”悲鸣声。
“既然是二位一体,凭什么你是主人格,我却是负人格?凭什么你独占这个身躯,我只能一直沉睡?凭什么!凭什么!”
随着负人格暴走般的怒吼,壁障终于开始寸寸碎裂,整片虚空都在摇晃都在碎裂。有浩然梵音在吟诵,有凄厉悲鸣在鬼叫……这片精神空间在碎掉。
秦深然脸色苍白,神情却没有一丝惶恐不安,这是他第三次面对这种情况,前两次他都失败了,这次他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个疯子跑出去。他双眸闪过决然之色,正要拼死一搏之际,虚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深然,你没事吧?”
这声音……奈落?!
一瞬间,万籁俱静!
梵音消失了,悲鸣消失了,虚空停止了摇晃、停止了碎裂。
然后,有光自远方来。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神还说,去寻找吧,找到你灵魂的三分之一,那是只属于你的光。
秦深然的精神空间光芒大作,这光使众生臣服,令万物低头。
负人格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恢复如初的壁障,难以相信这一幕,他伸手摸了摸“镜面”,然后愤怒之极地吼叫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秦深然也无比意外,然后似有明悟。下一刻,他开始虚化,先前被负人格反噬强行拉他进来的力量消失了。
他开始笑,笑得很开心,开怀大笑,笑的就像一个孩子。
不是因为战胜了负人格,而是因为他即将出去见到那片光,那是只属于他的光,那是他深深爱着的人。
“你不能走……给我回来……放我出去……”负人格气急败坏地咆哮着,不甘地嘶吼着,光的漩涡迅速吞噬着负人格所在的黑洞,他将再次陷入沉睡。
看似漫长,其实现实世界只过了片刻,秦深然的意识一回归,那对快要成型的淡金色竖瞳瞬间消失,双目变得澄净一片。
他强行镇定心神,抬起头,恍惚的视线骤然一亮,就像迷雾被一束阳光驱散,面前出现一个光彩照人、耀眼夺目的身影,他知道那是谁,当然知道,必须知道,但哪怕提前知道,还是忍不住看傻了眼,连语气都有些痴傻:“奈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的样子不像有事,沈奈落心头一松。刚才她默默看着他,很快就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心里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才忍不住上前叫他。
很自然地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沈奈落莞尔一笑:“原来真的在出差,我还以为你……”话到这里打住,转而继续说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而去。
看着奈落的背影,秦深然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后怕到了极点。如果真被那个疯子跑出来,这里的每个人,包括奈落,恐怕都会有危险!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骤然间锐利,扭头望去,王临渊不知因何缘故,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我会去找你的,王临渊。”就像去找一个死人,他漠然收回目光。
可是……奈落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王临渊的出现,这两者难道只是巧合吗?
他突然有些心虚,关于当年的事,奈落会不会知道了些什么?
另一边的宴席上,在座众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
平时被向高傲的盛气凌人气得死去活来的张小曼,已经顾不上看自己这位老对手的笑话了,而是秉承着一位资深媒体人对八卦事业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迅速开口收集情报:“小简,他是谁?”
简凝一脸神秘的微笑:“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直接问奈落?”
张小曼果断丢给她一个白眼:“这个世上能从沈奈落嘴里套出话的人还没出生呢。”
简凝故作高深莫测:“别急,她的包还在这,总要回来拿,然后我们……”
话还没说完,沈奈落已经回来,对众人歉意一笑:“抱歉各位,我有事要先走。”在座的都是同行业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于情于理都有必要告知一声。
张小曼等一些好事者还没说什么,简凝先一步开口:“晚宴才刚开始你就要走,未免有点失礼吧?再说,你不是还捐了一副名画拍卖吗,就不想看看结果?”
众人也马上跟着劝她留下。见沈奈落面露犹豫,简凝笑着说:“不如这样,你干脆把秦深然叫过来一起,我也好久没见这位老同学了,正好叙叙旧。”说着,她又故意问众人,“各位,不介意加个位子吧?”
张小曼赶紧带头表态:“热烈欢迎家属前来视察。”
沈奈落沉吟不决。
向高傲的忍耐值终于突破临界点,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沈大主编是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拿不出手,还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所以不愿意带过来介绍一下?”
酸!简直醋意冲天!了然于胸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做完全听不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