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的笑，虽然脸上还留有胭脂水粉的痕迹。
可是，他的笑是真挚明亮的。
有些人，虽然很呆，很蠢，可心底里却是如溪水般的纯净。
“莫染，你说我的病能治好吗？在我出生时，我家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天生命薄，活不过十八。”
莫染想了想，才认真地回答：“说真的，如果你没碰上我，你的病，今年就过不去了。别说下个月，再几天都扛不住。我是说真的，仙妹妹——你的病，已侵到骨髓里了。骨中之病，是最难治的。”
我一时噤若寒蝉，原来，我的病已经……已经这么严重了。
真让人无法接受，活不过十八，虽然很残酷。
可是，在以前我一直认为是要到十八岁那天死去。却不曾想到，死亡原来如此接近。十七岁不到就要早夭。
如若如此，在我将死之时，能为徐州和益州做出点贡献也是值得的。
我突然间觉得其实阿诸没有收到我那封表白的书信也是挺好的。
不必增添他的麻烦，也不用使他尴尬。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姻缘。
莫染见我沉默不语，又问：“仙妹妹，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其实……你的病也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可别真往心里面去。”
他挠了下脑袋，拙于言表。
“莫染……”
我盯着他，欲言又止。
“嗯？有什么事，你说。”
“你说的对。我的病自己是知晓的。我的命……早在八岁时就应该夭折。是阿诸给续上的。如果没有他，一切都将改变。”
“哦，阿诸是谁？你哥哥吗？”
“我的救命恩人。”
“那现在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莫染拉起我，又说：“走，我们还有活要干呢。”
“你要做什么？”
嘘，莫染叫我禁言。
他指了指窗外，静耳聆听，外面隐约传来烟火的声音。
如若我没有猜错，这是信号。
一种里应外合的暗号。
他带着我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然后趴在墙角的记号边上，开始双手挖土。
“这里在以前已经挖好了一个通道了。我们顺着这个记号挖下去，就能逃出去了。那信号是孟将换岗的时间段，有时间限制的，得赶紧挖！”
莫染一脸的汗，动作迅速。
我蹲下身，要和他一起挖。
“不用你。你帮我注意外面的动静就行了。”
“人多力量大，一起挖不是更好。”
莫染一脸灰地抬头看着我说道：“我是臭男人，挖点土，流点汗，脏点累点，也还是臭男人。但是你是女子，女子不需要做这种粗活！”
我一脸的黑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顾着什么体面礼仪。
我弯下腰，取下斗蓬。
透过阴暗的光线，他愣愣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啊，赶紧挖啊。”
我刚把一些烂的破的桌椅清理出去，就发现莫染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你……你别愣着，赶紧做事！”
我不得不瞪着他，指挥他干活。
“你的眼睛，真黑，真明亮。就好像是会动的星星……”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来。
虽然没有戴斗篷，可是我脸上还有遮纱的。
我举起拳头，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弹：“现在出去要紧，你别再发呆了。”
“嘿嘿……也是。来日方长，我总有一天能看到仙妹妹的姿容。”
我东找西找，掘出一个铁铲扔给了他。
“还是仙妹妹想得周到。”
他一鼓作气，终于挖到了一块木板，用力地撬开。
木板底下，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
“这个通道可靠吗？”
我一边探究，一边问道。
“这个通道呀，我没进去过。是我请人挖的。然后，我贿赂了里面的人，把我安排在了这个房间。待事成之后，好逃走。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走吧，跟着我。”
莫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跳了进去。
“砰”的一声。
底下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接着，就传来莫染的声音：“快下来，仙妹妹，没事的。”
我沉下心，望了一下被封死的黑暗囚牢；然后，闭上眼，用力地跳了下去。
咚！
我摔在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
下面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要爬起来，却听到莫染的声音：“哎哟，仙妹妹，你踩到我了。”
我慢慢扶着墙爬了起来。
扑吡，火折的声音。
莫染点着火折，说道：“这一不小心就被你闪到腰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你也不躲开点，明知道我要跳下来了。你没事吧。”
火折幽幽的火，透着亮度，能视一米内的事物。
“刚才我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石子上去了，磕着真疼。如果你跳下来的时候，也撞上了，多不好。所以，我只好当一下肉盾了。”
我愣了下，说道：“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又不能回报什么。”
“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不要忘记了，你可是我的专属病人。你是我治疗疑难杂症的病人，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药引子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回道：“莫染，你说下个月，我还能活着吗？”
“仙妹妹，如果你继续服用我的‘仙音露薇’就能延长生命。但是，如果停止服药，你的病就会迅速的恶化。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就说不定了。”
他叹了口气，边往前走，边回头看我：“我说的是真的哦。”
我低下头，思绪飘得有些深远。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劫难吗？
不过幸好，在我最美丽的年华里与阿诸相遇了。
即使，他可能只是把我当成亲妹妹去对待，我也很知足了。
爱上一个人，是甜蜜的，也是痛苦的。
我所希望的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不必在为战争所累。
中州不定，无以为家。
益州不定，何以为家？
阿诸，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过得好不好？
也许，我们今生就要就此别过了。
我回徐州，有可能就死在迎亲的列队里了……
只是希望，我若死在出嫁那天，能让你的计划顺利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