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竖起耳朵,静静地听,屏气地等。
窗帘拂动,暗香袭来。
我拢了下外衫,站起身,看向窗户,窗纱珠帘,在微风中轻轻的颤。如水纹一般,渐渐的摊开,缓缓地飘,缓缓地落。
当风儿袭来,珠帘幡动,一只通体粉红的小光球,就撩起帘子,向我飞奔而来。
我被它撞了个满怀,在惯性的作用下,我后退了几步。
待我站定了,怀里一团柔软的毛。
“闪电”睁着大眼睛,吡着两颗大门牙,冲着我傻笑。
我抚额,拔了拔它的大耳朵,说道:“这几天跑哪儿玩去了。也不回来看看我。每次在我有危险的时候,都不在。哼,看我不罚你。”
我抱着闪电走到铜镜桌边,架起它两只臂膀,问道:“这几天,你跑到哪儿野去了?都不见影子。我还以为你被谁抓去烤了吃呢。”
“闪电”吡着两颗大牙门,叽叽呀呀地叫唤了几声。
无奈,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实在是有些困了,今天都没见到奶娘,阿爹也没有来接我。
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我有些心神不宁,现在的一切,似乎是平静海面下的暗潮,被生生地压了下去,
闷得慌。
室内的安眠沉香又换了一款我喜欢的。
淡淡的青莲味道,混着安眠檀香,别有一番滋味。
雪蕊温了一碗羊奶,放到桌前。
“主子,请慢用。”
“嗯。放下吧。对了,粉蕊呢?”
我一边翻阅一本古集,一边问道。
这几天也没看到粉蕊,我知道她肯定是因为有别的任务,所以,没赶回来看我。
现在,这两名贴心的侍女都被阿诸任意调用了。
杨昭和武相也一样,有时候都不跑来向我禀告进展了。我的身子有这般娇弱吗,个个都怕战乱的事态太严重,会影响到我的本就体虚嬴弱的身子。
“她……”
雪蕊停顿了下,眸光有些闪烁不定。
“有什么事,需要吱吱唔唔了?”
我把闪电放在膝上,正视着雪蕊。
她这样心神不定,眼神闪烁不停,肯定是有事隐瞒。
“主子,这次活动,粉蕊受伤了,所以,没办法赶回来。”
雪蕊跪了下来,神情一片忧伤。
“是怎么一回事?伤得严重吗?”
“主子不必担心,她的伤势稳定下来了。杨昭一直在照顾她,只是粉蕊心里总是担心您,放心不下,想早些回来服侍您,被世子拦下了。”
“哦,叫她先养伤吧。先把伤养好了,才有力气来服侍我啊。告诉她,没养好之前,不要回来,省得伤外加伤。”
“是。”
“你下去吧。早点歇息。”
本来,我还想派雪蕊出去给我办点事。
不过,现在粉蕊受伤了,肯定是因为我这边被人盯上了。也不太好搞大动作。只好把原定的计划,先放一放。
“遵命。”
待雪蕊走后,我也遣退了两名守夜看护的侍女。
奶娘这两天,怎么没来守夜。难道是因为阿爹那边出了事吗?
我迟疑着,有些心绪不宁,又想唤雪蕊过来问话。
刚想起身,就见珠帘外,有一抹修长轩昂的身影。
兰草影印,卧龙纹袖。
修竹端雅,玉碾温润。
他抬手,缓缓地捞起了珠帘。
修长的手指,衬在珠玉上,泛着细腻的光,仿佛是一轮升到半空的月儿,华光皎朗得让我睁不开眼儿。
一刹那间,我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时间似乎停止了跳动,连风也停止了吹拂,只有我心头上的草儿,在瞬间拔高了。一树又一树地拔高。似乎我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他回来。
莫染没有说错——我不是不想逃,也不是逃不出去。
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阿虞。”
他站在帘外,轻轻地唤我。
这一声,仿佛让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低下头,垂下眼睫,揪着丝帕,却没有回应他。
就这般,我站着,一言不语地望着他。
犹如,我与他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银河,脉脉不得语。
他缓缓地走上前,亦步亦趋,仿佛是刀尖上的花儿,声声地刺痛着我那颗敏感的心。
他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近我。
窗纱外,月儿的银辉投射进来,烛火影动,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的高大巍峨。就像一座不动声色的山,山水环绕间,就又回到我的身边。
绕山又绕水,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一样,我执起丝帕抹掉眼角的泪。
他踏着点点的月辉和烛火,似乎一路穿越着荆棘,才来到我的身旁。
阿诸拉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上的茧子又多了起来,又厚又坚硬。长年累月的战争,把一双弹琴掬月的手,磨得老茧横生。
他顺手一带,把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青丝,说道:“阿虞,我想你了。”
这一句,直接就把我眸中隐忍的泪,再次震落下来。
“我很想,很想你……”
他再次重复着,自言自语中,透着一丝苍凉。
我伸手捂上他胸口的那一道伤口,轻轻地问:“还疼吗?”
“不疼。不过,一想到你,会疼。”
他轻轻地笑,似乎他替我阿爹挨的那一刀,不值一提似的。
那一道伤口,深得足以致命!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用双手怎么捂都捂不住,那鲜血迸流的速度,让我惊惶万分,仿佛那些鲜血是从我心中流出一般,让我如同万虫噬咬,痛不欲生!
可是,冷酷得不近人情的阿爹还是让他继续上战场!
为了迅速收回中州的最后五座城池,阿爹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奔波。
即使是把中州最后的五座城池都占领了,阿爹也依旧没有打算让他休息。
我全身都在颤抖,我是一颗棋子,阿诸何尝不是君王手上的另一颗棋子。
我人生里的一切都是阿爹在操纵。阿诸不也是一样,都是君王手中操纵的木偶。
从小到大,我活得克己自律,活得小心翼翼,却最终也摆脱不了被卖掉的命运。
我抬头,看着他,战争的风霜,已经刻在了他的眸中,变得更加的黑亮鎏金。
他的眼是一口深山老泉,我在他眼中,能看得见自己的脸——苍白又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