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阁间，就发现，床塌对面，隔个屏风，安了个软塌。
奶娘的动作，永远都比我想像中的快。
“小祖宗别怕，我会守护你的。今晚你就好好地睡个安稳觉吧。”
奶娘跟在后面，不断地说道：“没事的，别怕。我跟圣上说了，以后您去哪儿我都会跟着的。我会跟着您一起去吐蕃的。在外面，不比在我们的宫中，外人信不得的。只有我们自己人才信得过。您身边的侍女和侍卫一律得全部换掉！”
我觉得整个天空都乌黑了，空气变得好沉闷。
我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盯着她，问道：“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
她的眼睛闪烁不定，吱声道：“这个……这个……”
我抬了下手，说道：“如果是您的意思，我希望您能不要这么劳累。毕竟这些年来，您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很操劳了；就让几个贴心的侍女多替您分担一些活儿也是不错的。如果是父皇的意思，他一直都对我身边的几个侍女和侍卫赞赏有加。这一路上，没有他们精心全力地照顾我，我的情况不会像现在这般无病无灾。”
我拂了下衣袖，拉着她的手，又继续说道：“就像这次火灾，如果不是我的侍女们先发现火情，保护我出来；不是侍卫们冒死相救，我现在就见不到您了。”
要是这次我真出事，雪蕊、粉蕊、秦京……侍女六个，侍卫八个一律得处死。
我从宫中偷溜出来，去益州时，一共带了三十个随从。
侍女十个，侍卫二十个。
可是被孟狄抓住的时候，他们有的拼死保护我，当时就死了四个侍女和十二个侍卫。
从徐州到益州，再到青州，能活下来的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
奶娘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缓和了一下，眼珠子转了几圈，垂下眼帘，颔首道：“是，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
这次要撤掉我身边的人，一定是高宫的主意。
只是现在，我不能对奶娘来硬的。直接拒绝的效果，不如拉拢的好。
今晚，我一夜未眠，怎么睡都不踏实。
隔着床幔流纱和一道屏风，奶娘就睡在我对面的软塌上。
她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爬起来，绕过屏风，看我一眼——看我是不是熟睡了。看我有没有跑了。
香壶上的安眠沉香，一下子就失去了作用，在奶娘的监视下，我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次日凌晨，我才疲乏地小眠了会儿。
晨起，我的饮食全由奶娘统筹安排。
在她的眼神监视下，我只吃了一小碗燕窝莲子羹，就吃不下去了。
阿诸说得对——果然一大早，就有得忙了。
奶娘把我身边的人全收拾了一遍。
这次，虽然没有直接换掉侍女，可是明显的，雪蕊和粉蕊已经不能再直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了。
侍女六个，全部被杖刑了五十大板，侍卫八人被杖刑了一百大板。
雪蕊和粉蕊学过武还好点，另外娇弱的四个侍女当场就晕死了过去，直接就被打残了，不再录用。
秦京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一百大板下去，还是吃不消的。
另外七个侍卫，就吃不开了，皮开肉裂，直直地躺着就起不来了。
去吐蕃的路这么遥远，还没到，他们就只剩下半条命了，以后也不会再被录用了。
我偷偷吩咐掌事的管家，拿了一些银两，把不再录用的那些人，都放回老家，做一些营生好糊口。
或许，他们不再继续跟着我冒险奔波，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活下来。
未来的路，太过遥远，也太过渺茫，我自己以后能不能活着，已经是一个未知数了。
雪蕊和粉蕊不肯走。秦京虽从侍卫长被降职了，但这三个人依旧一条心绑着，死也不弃主。
我看向奶娘说道：“该责罚的，您也责罚了。现在就让他们下去养伤吧。”
“是。老身，只是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多以您的安危为重，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危及您性命的事，绝对不可以再发生。如有下次，必斩！”
“我们对天发誓，如若再让小主受到伤害，愿意挨受千刀万剐！”
雪蕊伸出手，对天起誓。
接着粉蕊也说道：“是的。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秦京握紧拳头，神情坚毅：“我和她们一样。对主子不存二心！”
奶娘点了下头，说道：“看在你们对公主殿下忠心不二的份上，下去吧。”
“谢谢小主和诰夫人，再给我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们趴在地上，伏头跪拜。
我站起身，走下台阶，扶起雪蕊，问道：“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雪蕊咬着唇，眸光闪闪，点头回道：“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小主，您不要担心。”
我的眸光一沉，翕下眼睫，思量一番，悄声说道：“其实，与其留你们在这里受罪受苦，倒不如放你们走。”
雪蕊一紧张，抓住我的手，摇着头，低声说道：“小主，您不要自责！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的。这不怪您。”
看着她全身是伤，双手还浸着血渍，我于心不忍地说：“呆会，找管事的拿银两，和粉蕊，秦京三人一起走！”
“不！小主，我们不能！”
她摇着头，更加攥紧我的手，声坚志定地说：“我们不能走的。世子早就告诉过我们必有这么一出戏，我们说过不怕也不悔。”
“是吗？”原来，阿诸早就知道奶娘和高宫会清理掉我身边的人。
“我们是有任务的。世子……早安排好了。”
她俯在我耳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抽出丝帕，抚上她受伤的额头，说道：“我明白了。让你们受苦了。”
她被打了五十大板，都没有哭。现在眸中的泪水，却涟涟而落。
我执起丝帕擦掉她的眼泪，说道：“别哭。下去好好养伤。养好了，才有力气做事。”
“是。”
雪蕊擦掉眼泪，扶起粉蕊和秦京，三人一同退了下去。
帘外，有宫女走过来，跪拜道：“公主殿下，圣上有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