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一望无际的血海,沸腾着冒起充满腥味的雾气。在血海的中间有一座白骨堆积而成的高山,尸骸累累,四肢零落,杂乱地拼接在一起,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有蝎子和蜈蚣之类的毒物爬来爬去,发出的摩擦声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白骨山高高垒起,一道人影端坐于顶端的龙椅上,头戴十二旒冕天冠,身披神龙日月衮服,脚踏至尊山河履,一副睥睨苍生的帝王做派,只是透过层层血雾后看到的却是一张骷髅面孔,眼中闪着两团鬼火,双目无神看着我的左胸。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胸腔的空气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一样,心脏被一双有力的手狠狠挤捏,我痛得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牢牢束缚在原地,而且整个胸部变得透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慢慢收缩,再收缩,先是有一缕缕血丝溢出,紧接着从爬满心脏表面的裂痕里迸出大片鲜血,把整个胸腔染得通红。
心脏,碎了?在超越死亡的疼痛后,我的意识停留在了心脏破裂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像是一具和我自己并无关系的物品,我默然地目睹了这具物品被五个白骨骷髅仔细分割的过程。躯干被切成五段配上四肢整齐堆起来,头颅被割下放在最上面,至于内脏则被抛到血海之中,被一群游动的蛆虫争相分食,让血海里再次喷出一片血雾。
之后,龙椅上的骷髅站起身来,对着我的残骸就是一脚,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飞灰,我的意识也归于黑暗。
“啊——!”
我发出一声惨叫,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大殿之中,回想一下,脑海里闪过了记忆的片断,原来这里是敦煌密窟下的大雄宝殿。在我眼前的仍旧是那座绝世奇珍——七宝阿育王塔,周围也依旧是五百罗汉的造像,过去佛和未来佛的金身以及那口青狮白象守护的金棺,只不过光线相比之前昏暗了不少。
抬手抹了一大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湿透了的衣服贴紧后背,让人很不舒服。虽然已经能确定刚才的经历是假的,但那种确切的死亡的感觉还是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尸山血海,帝王凶魂,如果我是一名真正的屠龙者,那毫无疑问的是就在刚才我已经输了。
在一连串的惨叫传出之后,凯文和他的三名队员也都从噩梦中苏醒了过来,我能很清楚地从他们的眼中看出恐惧与颤栗,只不过从凯文的眼中我所看到的兴奋,远远多于对死亡的恐惧,他对舍利的痴迷已近乎变态的程度。
龙叔怎么样了?我向龙叔看去,发现他竟然倒在了地上,四肢僵硬并且不断抽搐,双眼翻白同时口吐白沫,像癫痫病人发病时一样,狰狞的表情很是吓人。龙叔有羊癫疯这病?不对啊,他自己就是高明的医生,而且也没有人说过,难不成是他遭受的幻象太过惊悚刺激了心脏?咦,可怎么犯病的样子和四叔如此像呢?
我十分担心龙叔赶紧过去他那边,谁知还没靠近龙叔就被人揪住了头发,用力把我扯过去,一回头就给了我一拳。我的鼻梁挨了记重击,鼻子一酸受了刺激,顿时双眼盈泪,难以控制。
“黄皮猴子,快告诉我刚才是什么东西搞的鬼,否则我一枪杀了他!”
凯文队伍里的一人对我吼道,见我不回答举起拳头就要再给我一下子,不过被凯文阻止了。
“不过是一些鬼把戏罢了,你怎么胆小的像一只老鼠。我有预感,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眼前的塔里,我会得到它的,在那之前我还需要这位朋友帮一个小小的忙。”凯文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龙叔,无奈地摊了摊手,“很可惜,我本来的合作伙伴好像出了点问题,现在就只能拜托你了,想必为了朋友的性命,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看着冰冷的枪孔指着倒在地上的龙叔,我只能咬紧牙关冷冷地看了一眼满脸虚伪笑容的凯文,朝着七宝阿育王塔走过去。
越靠近金莲上的宝塔,就越能感受到心灵的净化,即使我现在处于十分危急的情形下却生不出焦虑之感,我开始感觉到这七宝阿育王塔散发出的圣洁下像是隐藏着浓如血海的魔性,也许我答应接近宝塔就是个错误。
昏暗的灯光下,阿育王塔上的七宝仍旧熠熠生辉,把整个空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处大光明,一处黑深渊。我向前走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五百罗汉的造像像是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却看不清楚,两尊高大的佛像金身隐入了黑暗之中,青狮白象张牙舞爪,四只眼睛阴气森森,活像四团幽冥鬼火。两只鬼物之间,原本没有任何纹饰的金棺上缓缓浮现出了两列篆字——
“开棺者生,破塔者死。”
我浑身一抖,再次看向七宝阿育王塔,却感觉七彩神圣的宝塔笼上了一层灰影,眯起眼睛用力去看,竟看到宝塔内跏趺而坐着一尊手掌大小的佛像,通体漆黑,面容阴暗冰冷且紧闭双目,在佛头之上站着一只振翅大鹏,择人而噬,如魔起舞。当我的目光落在佛像上的一瞬间,那只大鹏的鹰眸中燃起血红的火焰,而漆黑的佛像依旧紧闭双眼,只是不知何时嘴角咧起了上扬的诡异弧度。
“嘻嘻嘻嘻嘻嘻……”
霎时间,恐惧笼罩了整个大殿,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回荡在大殿之内,并且还有黑影重重,厉鬼哀嚎,向人袭来。
“上帝呀!这是什么东西!!!”
“混蛋,你在搞什么!!!”
“哒哒哒——”
哀求声、祈祷声、咒骂声、嘶吼声和疯狂的枪声,整个大殿内乱成一团。随着他们内心的崩溃,从四周的墙壁上,从殿顶的梁柱上,从罗汉佛陀的造像上,从青狮白象的身体里,腥臭无比的血水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呻吟惨叫的人,只剩下金莲上的宝塔和金棺独立于血海之上,一如此前幻象中的白骨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