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进小院,便见一个紫色身影立于院门旁,鱼玖和阿玲眼尖,瞧着背景说道“好像是神君回来了。”说着便拉着我们加快了脚步,行至他身边跪倒在地:“神君赎罪,神君回殿,我们却未曾远迎,还请神君责罚。”
彧渺淡淡的瞥了她们一眼“无妨。”眼神一转便直勾勾的看向了我,“你来。”他冲我招了招手,我有些意外,垂着头快步走了过去“神君请吩咐。”
他却不说话,转身朝寝殿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他叫我做什么,一路无话。进了寝殿门,我立在门边,“大人请吩咐。”
他有些慵懒的摸了摸头上梳得甚好的头发“几日未见,我甚是想念你,甚是想念你给我梳的头发。”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轻轻应了声,将他的头发打散,他的头发上有种味道,有股子海水的盐味。我拿起梳子小心的梳着。
他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依稀想起了以前,他连做梦都不想再梦见的以前:
那时他还不是天上的神君,他只是老天帝与妖界妖女生下的私生子,仙界的仙们和妖界的妖们都看不起他,他从小在妖界长大,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妖族与仙族素来就仇怨颇深,他又是半仙半妖之身,自然不受待见,他小小年纪便一人生活在妖界,孤零零的,也没人照拂。挨打挨骂挨饿是他的家常便饭,他那时还小,没有还手之力,便只能生生受着,有好多次他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全靠他咬牙撑了下来。
他没有家,也不敢在城中居住,因为城里妖多,他还那么小实在是挨揍挨怕了,便在城外的一个小河边旁的一个废弃的小茅屋里住了下来,因为小茅屋许久未有人居住,自然也久未有人打理,所以这个小茅房甚是破旧甚是破烂。
记得有一个冬天,那年特别冷,外面飘着大雪,风刮在脸上如刀般生疼,他一个人卧在茅草屋里,冷风夹杂着雪花从破烂的洞里吹进来,他冷的瑟瑟发抖,他衣着单薄,只得拿起地上的茅草往身上盖,可是因为正在下雪,地上的茅草十分潮湿,盖在身上不但不能保暖,反而湿漉漉的难受的紧,可是他没有法,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肯定熬不过今天。
往常的冬天里,他都是挖些野草和树根充饥,本来他还囤了些在茅屋中,可这次这雪实在是下了太久太大了,他每日都吃的很少,想省着些好熬过这次大雪,可食物还是越来越少。
这天中午他饿极了,又有些受了寒,身体烫的很,他卧在潮湿的地上。身上盖着潮湿的,被他编的有些歪歪扭扭的茅草蓑衣,迷糊中想起了他的阿娘,在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病过,可那时他有阿娘,阿娘是妖界最美的女妖精,是只蝴蝶,名唤杳慕,可是却爱上了仙界的至尊,还与他私通生下了彧渺,可是天界却容不下她们,她只得抱着襁褓中的他回了妖界。
可她却已不再是少年时的那个美丽少女,妖们都唾弃她,不再爱慕尊重她,她在妖界生活的也很艰苦,可这是她的根,不在这儿,她又能去哪儿呢?
她紧紧的抱着生病的小彧渺,她的脸依然美丽,可是眼神里却尽是沧桑,她看着怀里病的奄奄一息的儿子,想着一定要让他活下来,于是她抱着彧渺跪在自己的哥哥门前,哥哥是妖界有名的妖医,她在哥哥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彧渺越来越虚弱,她哭着喊道“哥哥你难道真的这么狠心吗?他可是你的亲外甥呀,哥哥求求你救救他吧。”她喊了许久,整个街道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可是却没人回应。
路人对她指指点点“就是她,那个背叛妖界的叛徒…。”呸一口口水吐在了她身上,她却只是紧紧的抱着彧渺,眼神充满期待的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终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黑袍白发的男子走了出来,走到杳慕身边,杳慕拉着男子的衣摆“哥哥,哥哥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男子却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你还敢叫我哥哥?你让我们即墨家的脸往哪儿搁,杳慕你还是走吧,我不会救他的。”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死死拽住男子的衣袍“哥哥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你肯救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男子哼了一声“我要你死,你肯吗?”杳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愿意,只要你肯救他。”说着用法力幻化出了一把短剑,便要往脖子上抹去,青衣男子抬手化去了她的法力,冷笑道“不是现在。”说完便转身进了大门,她欣喜的跟了进去,她就知道她的哥哥不会这么狠心的。
彧渺不知道阿娘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自打他进了即墨府后就再没见过阿娘,他所谓的舅舅告诉他他的阿娘为了救他,耗散了功力而死,他不信,他一个人在即墨家修养了大半个月,病好后他的舅舅将他赶了出来,并威胁他道“若让我再见到你,一定让你身首异处。”他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他发了疯的想找阿娘,他找过每一个他们曾待过的地方,他想阿娘,可是却再也找不到阿娘了。
他在茅草屋中浑浑噩噩的醒来,只觉得口干的紧,想喝水,他挣扎着起身,从茅草房里一个洞中伸出手在外面的雪地上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雪水入口方才觉的整个人舒坦了些,他刚想站起来,可是因为发着烧身体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又晕了过去,他不知道是不是阿娘在保佑他,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竟然意外的退了烧,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他很饿,但是他已经没有食物可以吃了,无法他只得披着蓑衣出了门,雪地上有一排小小的脚印,一个小小的少年匍匐在地,双手通红的在雪里挖着,他想挖些树根吃,可是无奈雪太厚,他挖了半天也没挖到。
他似负气一般,卧在雪里,望着地上厚厚的白雪,眼里流出了眼泪,眼泪一出眼眶,便变成了两条冰凌挂在脸上,他用袖子狠狠的擦去,仰头望着天,想将眼泪逼回去,可是眼泪却还是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他突然坐了起来,将头埋在了手臂里“呜呜呜…”有哭声传来“阿娘你骗你,你骗人。”他还只是个孩子,在别的孩子都在享受着家的温暖时,他却一个人在生死边缘狠狠挣扎。
他趁夜进了城里,又冷又饿又累,脸上的皮肤被冻得起了红斑,他搓着手蹲在一家酒楼的后门处,他知道一会儿就有人来收馊水,里面的小二会提前将馊水提出来,他躲在墙角边,不停的朝手上哈着气,想温暖一下冻僵的双手。
果然过了一会儿,小二提着几大桶的馊水出了门,放在门边,小二是个黑狗精,还未完全化形,头还是个狗头,他嘴里骂骂咧咧道“****的,这天怎么这么冷。”接着双手插在衣袖中,哆哆嗦嗦的关了门。
几个乞丐一拥而上,彧渺抢不过,只能等他们吃完后再去吃,他吃着有些馊味的食物,心里又有些难过,但这次他忍住了,他不能再哭了,否则阿娘一定不喜欢。
吃完后彧渺一个人走在小巷里,街上很繁华很热闹,他不能去街上,所以只能专挑一些僻静的小道,却不想遇到了妖界出了名的恶医亩武。
因为他是半妖半仙之躯,亩武要将他抓去练丹,他拼命的跑呀跑,可是却怎么都拜托不了他,他仿佛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般,在他身后嘎嘎的笑着“小娃娃别跑了,你是跑不过我的。”
彧渺不听,只是一个劲的跑,在跑过一个巷子时,亩武像玩腻了似的,停在了彧渺面前,一把抓住他“哈哈哈,看你还往哪儿跑?小娃娃还是随老夫我走吧,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
彧渺一口咬上了他的手,亩武吃痛,手一松,他赶紧又往回跑,身后传来亩田气急败坏的声音“好你个小娃,如此不识好歹,待我抓住你,我定要慢慢折磨你,让你身上的筋骨寸寸皆断。”
彧渺吓的一哆嗦,慌忙朝后跑去,在经过一个小巷的转弯时撞上了一个人,彧渺以为是亩武,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见他许久未有动作,他小心的抬起头,他的脸上全是泥水和油水,只是一双眼睛分外闪亮,他的身前立着个身着藏蓝色外衣的中年男子,身后站着个穿着粉红罗裙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萝莉,小姑娘眼睛黑溜溜的,直直的望着他。
“哈哈,原来你这小娃娃跑这儿来了。”亩武追了上来,伸出手便想抓住他,他浑身都在发抖,根本已无力再逃,他恐惧的闭着眼。
“你是谁?我劝你别管闲事。”本来以为的疼痛感并未出现,耳边响起了亩武阴森森的声音,睁眼一看,原来是中年男人出手救了他。只见中年男人开口道“你一个老人家为何对一个幼子下如此重手?我虽然是个路过的人,但也是看不过去的。”
亩武阴阴的笑了两声“呵呵,看不过去?我看你身后的小女娃也是嫩得很啊,正好抓回去炖汤喝。”说着便使出法力向男人攻去,男人双手比了个法决,将亩田的法力挡了回去。亩武后退一步,单手捂着胸,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不由大惊“你是神族?你究竟是谁?”中年男人淡然答道“端木酉”。
亩武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站了起来“原来是翼族的族长,哼,今日我还有事,不跟你比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着便捂着胸口遁去了。
粉衣女孩跺跺脚“爹爹,你就这么放了他?他刚刚要拿我炖汤呢。”中年男子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伸到了彧渺的面前,彧渺望着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呆了呆,已经好久没有人牵他的手了,他将手在破烂的衣服上擦了擦,才将手放在了男子的手中,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男子,男子朝他柔和一笑。
小姑娘将刚买的肉包子和糖葫芦一并递给了他,他看着包子和糖葫芦咽了咽口水,“给你,吃吧。”他红着脸瞧着小姑娘,垂着头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
“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我怕他一会儿又回来寻你。”中年男人开口道,彧渺咬着包子不说话,男人又开口道“去寻你的家人吧。”彧渺咬住下唇,仍然不回答。“是没有家人了吗?”彧渺点点头,男子从怀中摸出一些银两放在彧渺手中“我们还有要事,没办法为你医治身上的伤,你用这些银两去药铺里买些药敷敷吧,剩下的买点好吃的。”
男子说完又从从头上扯下一根发簪,施了法术于发簪上,递给他,他接过“你身上没什么法力,将这簪子带上,可做防身之用。”男子摸摸彧渺的头,温柔的笑着。彧渺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暗暗记下了男子的名字。
天边一道黑影掠过,男子拉着小女孩一跃而上,瞬间消失在了空中,彧渺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