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船,每个人摇曳着时间的船桨,驶向人生的彼岸。
时至春分时节,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成都平原。地处三江交汇处的成都金堂县淮口镇农田里,正在忙着撒秧播种,水田里波光粼粼,伴随着的是布谷鸟一阵阵清脆地鸣唱在天空中回响。
临近中午,镇上有名的乡绅周建明家门口,来了一个瞎子,满口的河南口音,说是要见主人,任凭守门的怎么撵都不走。问他找主人什么事,他闭而不答;没办法,管家走了出来,说自己就是主人。可那瞎子却说,说自己眼瞎心不瞎,来者不是主人只是个跑腿的。因为丈夫去了成都办事,周夫人自己出了院门。“女主人,左边眉心有个黑痣”所有人都奇了怪,这外地瞎子从来没见过,他怎么知道夫人眉心有痣,而且不开口就知道是个女的?
夫人二话没说,就请瞎子进了门。
吩咐好酒好菜招待,这瞎子说不会喝酒。结果饭没吃多少,却不慌不忙把端上来的盐菜回锅肉,红烧猪肘子,半只板鸭吃了个精光。然后要主人领着他在家里前前后后走一圈。当走到后院鱼池的榕树下时,说不走了。拿出一个盒子给了夫人:“这个月农历十五晚上和丈夫同房前把此物先埋在树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不能看,保证连续生三胎都是男孩。”这周家夫妻结婚三年多了还没有个子嗣,都成了心病,如今却来了个外地瞎子说这样的话。周夫人问他:“此话当真?”“今日第一次来到此地,可走到门口就怎么都挪不开脚,觉得有缘人就在此。”瞎子不慌不忙的拿出三个黑药丸:“夫人从即日起,连续三天在正子时服下;不出一年,绝对添丁进口。”
周夫人请瞎子不走,就在周家住下。瞎子说缘分就是天老爷定好的,他不能久留,有缘日后自然会相见。送他银元和衣服,却只要了五个大洋就拄着棍子离开了周家。后来就再也没谁见过这个瞎子的踪迹......
周夫人半信半疑瞎子说的话,她觉得不管是真是假,俗话说“病急乱投医”都要试一试。
连续三天正子时服了瞎子送的药丸,三天之后丈夫从成都回来,正好是农历十五;待到临睡前,她借口去上厕所,去了后院的榕树下,把给的东西埋好。带着一种期许,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初春的田野里,所有人都在为下一个季节的收获而忙碌着......
周夫人和佣人玉琴在房间里忙着换铺盖(被子)。“快两个月没有来月信了。”玉琴一听:“记错日子没有?”周夫人记得很清楚,应该不会。玉琴是陪嫁丫环,前年嫁给了当时还只是老爷贴身佣人的管家周福,如今儿子都一岁多了,自然对怀孕比较敏感。她说:“是不是有了?有没有不舒服或者想吐?想睡?或者想吃酸的、甜的?”周夫人摇了摇头:“不会吧?只觉得近来自己味口比较好,吃饭比较香,其他没什么。”
难怪不得,不想吐,不想睡、不想吃特别的东西,的确没有什么明显的害喜症状。玉琴说:“不来月信,就怕是月经不调,还是找个郎中或者医生看看。”
请了镇上“德善堂”的老中医来家里,把脉问诊“恭喜老爷,恭喜夫人,这是喜脉,有身孕快两个月了。”
一听这话,比天上像掉下了金元宝还热闹,全家上下主人佣人都高兴得不知道姓什么。周建明马上自己亲自就在门外放了一大串火炮(鞭炮)。吩咐管家:”准备几桌酒席,晚上把老丈人一家以及周家族里的长辈,和亲戚请来,上上下下庆贺一下。”快四年了,周建明做梦都梦见夫人大着肚子;父母都劝他娶姨太太,他说他再等一年。
从成都回来,就听说瞎子来家里的事情,他还骂了老婆一通:“不知道哪里的人来骗吃骗喝,连这样的事情都相信。”可眼下却真的怀上了。他现在觉得给瞎子五个大洋太少了,就是五十、五百、五千、甚至更多他都愿意。
周家夫人有了身孕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新闻,七乡八村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周家前辈子祖宗积德,感动了神仙,化身成瞎子来到周家,送来灵丹妙药。管他是瞎子也好,还是神仙也罢,还是巧合,就这样一个小生命就开始在周夫人的肚子里孕育了,接下来,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十月怀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就冬天了。
自古淮口就是个好地方,土肥地沃,盛产水稻。九月份收割了谷子,马上就种小麦。到了年底,基本上农事就少了。人们除了料理麦田里的野草,就在田里种那些个平时家里吃的菜。
遇到天气不好,男人就在家用房前屋后种的竹子,砍下来用弯刀(柴刀)劈成不同宽窄的竹蔑片,和柳条一起编制成家用的簸箕、撮箕、竹筐、箩筐和农具;除了留下少数的自己用,然后就拿到集市上卖。而女人闲时就把破布,旧衣,剪成正方形或长方形,然后在卸下来的门板上,用一层糨糊一层布,打布壳;纳鞋底,做一家人过年穿的鞋子。有条件的人家还要赶着做过年的新衣服或冬衣。
入冬前各自家里要把田间地头的稻草搬回家,还要去砍一些树枝,合着一起挽成小把再打成捆,堆砌在房前屋后或者柴房里;因为一个冬天都靠这些做饭取暖。
玉琴在厨房里,忙着和丫环桃花蒸酒米,做醪糟。眼看着夫人的产期只有一个多月了,坐月子需要的东西就只剩这个事情没做;等到醪糟熟了,也就差不多临盆的时间到了。
自从知道周夫人怀了孩子,家里就又喂了三十只母鸡,说是为了保证月子里能天天喝到新鲜鸡汤;还准备了几百个鸡蛋。娘家母亲说必须要在床上呆够四十天才能出门。而这段时间里,除了每天三餐都有鸡汤、到了半饷午、半下午、半夜还要吃醪糟荷包蛋。看来这个月子还够得玉琴伺候。
立冬之后,成都平原被一层寒意包裹着,薄薄的雾气让虽然还是绿意盎然的农田散发着一丝冷清。
虽然是上午,可连着几天下雨,街上连行人都少得可怜。
而此时周家,却正在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周夫人昨天半夜寅时就有了临盆的现象,可现在几个时辰了,除了偶尔听见接生婆叫产妇用力的话,就是痛苦的呻吟,老爷周建明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
玉琴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备受煎熬,还是忍不住叫丫环桃花:“到镇上的娘娘庙去上一炷香,随便把西医诊所的先生请来。”她怕出意外。
桃花带着西医大夫回到周家,周家人看到是个男的,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进产房;后来接生婆还是硬着头皮出来说:“最好还是帮帮忙,羊水破了一直生不下来。”西医大夫进去看了说:“看夫人这个样子很可能是前肢胎盘,很可能导致胎儿窒息;如果再拖大人孩子都有可能出事。保孩子还是大人?”周建明一筹莫展,急得直搓手。
躺在产床上的周夫人突然响起瞎子的话:“玉琴去把榕树下的盒子挖出来。”玉琴取来盒子给周夫人看,然后又拿去去老爷看,原来盒子里有张纸条“连心决:同生共死”。周建明看了勃然大怒,说瞎子就是个蛇蝎心肠,气得把纸撕了。接生婆和西医都直摇头。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一声孩子的啼哭。
“祖宗保佑母子平安。”周建明嘴里不停地念叨。这时候,接生婆跑出来说:“母子都造化不小,两个人的命都保住了。”一院子的人都高兴得笑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家有小少爷了。”周建明一听真生了个带把的 ,高兴得直接跑到周家祠堂里去了。这周家历代男丁少,他父母生了七个孩子,还是只有兄弟两个。大哥大嫂结婚五年两胎生了三个,都是女儿。周家终于有香火可以延续了!跪在祖宗牌位前的周建明,除了高兴只剩下了激动。
此时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周夫人,看到襁褓中的儿子,欣喜万分。作为女人,结婚生育是最大的一件事,四年了才迎来了这个小生命,这种心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周家老太太、老太爷听说媳妇生孩子,也从周建明的大哥家里赶过来。看到小孩,两个老人对着天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说周家终于有孙儿了。这时周建明也进房间看到了儿子,高兴得舍不得放下。突然想到还没名字,想了半天,觉得儿子的降生是一种祥瑞之兆,加上这个辈分就取了一个很大气而得体的名字-----周翰祥。
晚上,周建明问夫人:“怎么没听说什么“连心决”的事情。”周夫人说:“不知道盒子装的什么,瞎子只说万不得已才能动。当时说难产,问保孩子还是大人,才提醒了自己。其实当时也就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但看见纸条,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为了保住孩子就竭尽全力坚持下去。”
周建明不停地抚摸妻子的手,感激地说:“唉,真是难为你了!这瞎子真是个活神仙,若有缘再见,真要好好谢谢他。”
周翰祥的出生,让这个家庭顿时改变了不少。
每天来道喜的人不少。厨房里忙得不得了,无论客人老少每个来都要必须吃一碗有两个或四个的醪糟荷包蛋。难怪准备了几百个鸡蛋哦!
由于难产,周夫人身体柔弱多病。奇怪的是,孩子感冒,夫人就感冒;孩子发烧,夫人就发烧;孩子夜哭,夫人就难受;周建明说,这肯定是连心决在作怪。周夫人只是笑笑,只怪自己没有给儿子一个好身体,这连心决下得好,儿子哪儿不舒服,自己都知道。
在悉心照料下,孩子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了,夫人也逐渐恢复。
农历的腊月十六,周家高朋满座。头两天就找了厨子在院子里搭灶台,鸡鸭鱼腊肉香肠、提前一天就煮好了,当天早上天不亮就忙了起来,蒸、炸、煎、炒、拌、烩、烧、足足十六个菜。六十桌的酒席居然还有人吊角(加位子)。周家还请了专门的戏班子在门口空地上搭戏台唱川戏,唱了整整两天,周建明结婚都没这么大的仗势。淮口镇和过年差不多热闹。
农历的春节,过年当天男人都要去宗祠祭拜祖先。周家今年不同往年,以前没有子嗣,进宗祠都只能排在后面,今年周建明站在了最前面。
回到家,厨房里忙着端菜上桌。中午的年饭,是夫妻两个给家里所有上上下下的人准备一起吃的;开饭前,给每个人发了一份过年钱。下午,佣人们都各自高兴地回了自己家。夫妻二人抱着儿子、带着礼物,去了住在同一个镇上的大哥家团年,吃年夜饭。
进门三个侄女就抢着给叔叔婶婶磕头讨压岁钱。因为第一次带着儿子回大哥家,乐得三个女孩高兴得只围着叔叔婶婶转,吵着都要抱抱小弟弟。
今年儿子的出生,也让夫妻这个春节过得特别舒心。
转眼就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农村,龙抬头的日子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劳作的开始,准备耕田犁地,播种。
早上周夫人起来,就让玉琴去请镇上的剃头匠师傅到家里,给儿子孩子剃头。真是奇了怪了!小家伙也就三个月大,可却不哭不闹,他还冲着剃头师傅笑。
时间过得很快,这家里的孩子就像田里的秧苗见风长,等到打谷子时,不知不觉周家少爷就十个月大了。
佣人玉琴自从夫人生了孩子,因为孩子正好一岁多到断奶的年龄,说自己太爱这个小少爷,就自愿当起了少爷的奶妈;想到从小一起长到大,还跟着自己进了周家门,周夫人也觉得玉琴当儿子的奶妈最合适不过。况且她的儿子也正好和自己的孩子做个伴,就这样已经一岁多的春生就成了少爷翰祥的玩伴。
看着桃花跟在春生后面跑,惹得玉琴怀里的翰祥少爷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翰祥少爷出生后,周建明去新都宝光寺请和尚给儿子算了一次命。和尚说这孩子;聪明过人,读书很用功;就是前世欠的债太多,命犯桃花,水旺;这辈子注定不平顺,弄不好还有飞来横祸。跟父母缘浅,适合出远门。听了和尚的话,周建明心里不痛快了很久。想想人一辈子谁也不知未来会是什么样,随他去,都是命。
周翰祥不到一岁就学说话,还在地上要人牵着走,小嘴巴就吧嗒吧嗒得会喊人,惹得家里经常笑声不断。满周岁那天,什么都不要,就抓住书和笔不放,谁拿走就哭。都说这孩子以后会是个读书人。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此时,下人跑进来说,那说河南话的瞎子来了。
一听这话,周建明马上跑出去,亲自把瞎子牵进了屋子。说什么都要给瞎子磕头,说他是个神仙。瞎子听了哈哈大笑:“千万不要磕头,我哪是什么神仙哦,就是一个老叫花子。听说周家办酒席,特地来讨杯酒喝罢了。”周建明说什么也要瞎子坐上八位(主宾位),亲自为他斟酒,而且连敬三杯。瞎子也没像上次说不喝酒,只是慢条斯理的倒进了嘴。吃过饭,夫妻二人让下人收拾床铺,请瞎子去休息。进了房间,瞎子却让夫人去抱孩子,说想看看。
玉琴抱着翰祥走了进来。瞎子问了周翰祥生庚时辰,然后摸了摸孩子像,问家里有没有玉石之类的东西。周建明说,家里有块祖传了好几代的和田籽玉观音。瞎子让他拿来看看,周建明从衣服的领子口拽了出来,取下来放在瞎子手里。这时春生跑了进来,一头撞在了周建明怀里,周建明心疼地抱起了他。听见春生的声音,瞎子问“这孩子是谁的?”听说是奶妈玉琴的儿子,又问了问春生的生辰;只见他嘴里念着一些子丑寅卯之类的话,一边右手掐算。
瞎子让周家人在桌子上摆上香蜡,一块刀头肉以及一双筷子,还有纸钱,再倒上三杯白酒,抓一只活公鸡。他从怀里拿了一道符纸出来,起身取了公鸡鸡冠子上的血,画了一些看不懂的图案在纸上。然后让夫人拿把剪刀来,取两个孩子的几根头发以及周家夫妻的几根头发用其中的一张符纸包好,让周夫人找了块红布包起来。
然后让周家老爷夫人把纸钱烧了。
“让这孩子给老爷夫人磕三个头。”玉琴赶忙让孩子给主人夫妻磕头。“这是天意呀,这玉只能让这孩子戴。少爷是万万戴不了了。”听了此话,在场的几个人都觉得很奇怪,这玉明明是周家的传家之物,怎么戴在一个下人的孩子身上?周建明连忙把春生抱到瞎子跟前“活神仙,此话怎讲?”“唉!这孩子本该和少爷成兄弟,怎奈投胎时,转世投胎投错了娘胎只是进对了家门却不是同根生。如今带上你周家祖传的玉,也就是你周家人了。”
他从夫人手里接过红布包,放在春生手里“从现在起,这孩子也算是你周老爷的孩子。但今日之事不能外传。日后这两个孩子就做个伴吧,只是在外是主仆身份。如今孩子太小,这红布包暂时放在孩子睡的枕头里,等孩子满十岁生日,除了玉,其它的都一起烧了,埋在后面院子的大树下,即可。但之后玉就不能再离这孩子之身。此话切记,千万不要再把玉给任何人看见。”
瞎子的一番话,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瞎子依然像上次一样执意要走,这次周老爷说什么都要他收下送的钱财衣物。瞎子依然只要了五个大洋,问他何时再来?他只笑了笑说:“该来的时候自然回来,一切都是天老爷的安排好的。”说完拄着棍子飘然而去。这来无影,去无踪,让人觉得实在是有些生疑,但却没有人说出口。
周夫人自从生了儿子后,好像心情胜过以前很多。这肚子不到两年,就又有了反应,这次却吃什么吐什么,反应大得很。看到夫人这样,周建明索性就让奶妈玉琴晚上也带着儿子睡;这下春生和翰祥在一个床上就睡到了读私塾的年纪。
周翰祥聪明伶俐,但生性有些调皮。他看见桃花天天去鸡舍里捡鸡蛋。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跑进去,结果所有的鸡都跑了出来;他揪着正在孵小鸡的芦花鸡的尾巴,把鸡身子拎起来,就要去捡鸡蛋,母鸡挣扎脱手,就去啄了他的手,他便拿着棍子赶着鸡满院子跑,让鸡回窝生蛋给他看。问他疼不疼?他却说还是没看见鸡生蛋的样子。玉琴给他说,那时母鸡在孵小鸡,不能去拣。第二天去捡蛋,发现鸡窝里的蛋都没有了。家里四处找,才发现他和春生居然两个人把蛋放在门外的草垛子里,坐在上面,说要孵蛋;弄得大人哭笑不得。
周老太爷来家里,午饭后一个人在后院的凉亭的摇椅里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小孩的衣服,可自己随身带的那支一米多长的老烟杆却不见了踪影;结果看见周瀚祥带着几个孩子拿着烟杆闹腾着正在后院枣树上打枣。爷爷来了,让他下树,他说“爷爷你不要着急,我在给你打枣子吃。”
隔壁院墙里的樱桃红了,几个孩子就想着办法爬上墙去摘。主人罗秀才在院子里写字,周瀚祥突然从墙上滑下来,去敲门;罗秀才问他是不是想吃樱桃,他却摇头说,他想学写字。
就这样,罗秀才便成了他的启蒙先生。教他书法,一丝不苟,中规中矩;而且还教唐诗,三字经等,每一句都分析得十分精微。他让周翰祥背前两天教的杜甫咏昭君的一首七律。周翰祥:“千山万壑赴荆门。”被先生说他没用功。“你会把杜甫气死。书上印的是:群山万壑。你想想吧,所谓群山,不过十座山八座山,十座山而有万壑,平均一山千壑,可见山是大山,高山,深山,很有气势。倘若是千山万壑,一山只有十壑,山就小了,零碎了,气势就不同”。
下午放学,周翰祥和看到父亲和母亲带着弟弟在凉亭,说要讲一个故事给大人听;周建明很是高兴。
“古时候有个寺庙,在正门旁边开了一个小门,这个小门如果一个大人想过去,就只能侧身弯腰,不然就要碰头。所以,去过的人都觉得奇怪:那么大一个寺庙,有大门可以随便进进出出,还开着这个小门做什么?而且每个新来的小和尚都必须从这个门进出一次。”
周建明问儿子,这故事是讲的?“先生”“知道为什么先生讲这个故事?”
周翰祥摇了摇头。“一个人一辈子必定要经历很多,侧身弯腰就是指吃很多苦,才能成功。”第二天,先生得知周翰祥的答案很是欣慰。
先生家境不太好,他经常和春生去河沟水田里捉鱼,送到家里;有些时候还拿家里的粮食和鸡蛋去。孩子这样懂事,周家夫妇权当不知道,生活在这样一样富庶家庭,小小年纪知道同情他人,知道感恩乃是欣慰之事。
男孩子好动的天性,让他差点丢了性命。
孩子们一起跑到河里去捉螃蟹,周翰祥说什么都要跟着比自己大的春生和其他几个下河。孩子们玩高兴了,说下河游泳,也跟着去,结果他被河水冲走了;吓得所有孩子使劲地喊救命。好在河边有人正在地里锄草,跳进水里把翰祥及时救了起来,虽然只是喝了点河水,但也惊吓不少;为此春生被狠狠打了一顿。孩子就是孩子,过了几天依然还是上树掏鸟窝,下田捉鱼,这个周家少爷和小伙伴们在无忧无虑中过着每一天。
房檐蜘蛛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在微风的吹拂下,丝网随风轻晃。两个枕着手臂躺在草垛上的孩子,仰望天空,想象着自己能像小鸟一样,在白云和蓝天之间自由飞翔。盼望着长大,盼望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镇上新式学堂的建立,让八岁的周翰祥不得不离开罗先生的课堂。每天春生也一起上学,两个孩子更是像亲兄弟一样,同进同出。从来在学校翰祥都不准他称呼自己:少爷;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除了比其他人穿得好点,住的房子好点,没有什么优越感。学校里的老师也觉得罗翰祥没有其他有钱人家孩子的盛气凌人和霸道,反而经常帮助同学。
由于周翰祥进学校前就接受了一些教育,比起同龄孩子的他,学习上毫不吃力。他很喜欢学校的课程,语文、算术、音乐、美术、体育,觉得之前先生教的东西没有学校教的知识多,基本上都是之乎者也的东西,比较枯燥。每天他回家还会教小自己两岁多的弟弟周翰林唱歌,识字;经常一个人到书房里找《三国演义》《水浒传》,抱着书坐在草垛上看很久,不认识的字他就记下来去找罗先生。儿子的行为,让周建明觉得很开心,孩子喜欢看书,变得也理性起来。
金堂淮口由于地理位置比较低,连续几天的倾盆大雨,让河水漫过了河堤,淹没了不少农田。而放假在家的孩子们都被关在家里,没地方去。周翰祥和春生,还有弟弟,三个人便在家里的桌子上玩抓胡豆、弹胡豆玩。实在是玩腻了,就又去缠着母亲要吃的;母亲说,既然不好玩,那就教几个丫环学认字,写字,你当个教书先生,看看是不是在学校认真读书了?
就这样桃花和几个丫环都被逼着学认字,写字,翰祥少爷还学着老师的口气说人不会读书写字很可怜;他还让自己的奶妈玉琴都要学识字。
雨过天晴,天空里出现了一道彩虹。池塘里很多青蛙跃上田埂和荷叶,蝉声也仿佛比雨前更响亮了许多。在家关了好几天的孩子们,不管泥泞的地,纷纷拿着竹篓和撮箕四处捉黄鳝,抓泥鳅,个个像个泥猴子;而周翰祥却在家迷上了小说《西游记》,连吃饭都舍不得放下。这下听周少爷讲西游记故事成了家里人每天的习惯,讲得家里的下人和孩子都舍不得睡觉。听说周翰祥在讲孙猴子的故事,孩子们都来找他,索性家门口的大树下就成了他的舞台。
那年,周翰祥生了一场大病。半个月都不见好,烧热反复,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连说话都没精神,一家人什么办法都用完了;后来还是那个接生的西医说要去成都到洋人开的医院,继续拖下去,恐怕意外;周建明夫妻和管家,当天就坐车去成都,才救了儿子的命。
但从医院出来,除了去过金堂县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被这喧嚣热闹的城市吸引了。他对父亲说“长大就到成都来上学,好不好?”“你不害怕?你觉得县城读不好吗?”周翰祥回答觉得成都不同于乡下,他觉得这里更大,人更多。
时间伴随着春的苏醒、夏的成长、秋的丰硕、冬的孕育在田野里流淌。
八岁孩子的想法,在几年后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