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古城,位于陇山东麓,乃是关中西去北上的古道要冲,又依六盘三关之险,为历来兵家必争之重镇。
先秦时,平凉便纳入秦的版图,属北地郡。汉武帝元鼎三年,平凉改属安定郡,东汉开泾阳入朝那。之后改来改去,飘泊不定,每一朝都要改上几次,直到金大定二十七年,开六盘道,始置平凉府,辖六县,属凤阳路。
元代依然以平凉为府,自此,平凉府的辖地不再有大的变化,总算安定下来了。
明季的平凉府辖三州七县,属陕西布政司。康熙八年,改属甘肃布政司,依然是府。
城西约六十里外,苍茫秀丽的群峰之中,有一奇峰突兀,状如雄狮长啸,它便是闻名遐迩的崆峒山。
崆峒山以其峰林耸峙,危崖突兀,沟壑纵横,涵洞遍布,怪石嶙峋,蓊山郁葱,既有北方之雄,又兼南国之娟秀而闻名于世,自古便有“西来第一山”之称。相传广成子在此山修炼成仙,轩辕黄帝亲临崆峒,问道于广成子,因此而被道家尊为“天下道教第一山”。
道教是中华之国粹,秦皇汉武,乃至后来的唐太宗李世民等,曾亲临崆峒,慷慨解囊,在山中大兴土木。经过千百年的营造,山中的八台九宫十二院四十二座建筑群,七十二石府洞天,与崆峒十二景等自然景观相映,临海浩瀚,烟笼雾锁,宛如飘渺仙境,望之奇绝。
崆峒山有大小十余峰,东峰拔地而起,高逾百丈,绝壁峭立,如刀削成,险峻异常。
翠屏峰前,断岩陡崖,一片葱绿,天成画屏。
狮子峰则松涛阵阵如山呼海啸,如群狮怒吼,惊心动魄。
雷声峰云雾缭绕,难窥庐山真面目,雷雨天却风吼雷鸣,势如山崩地裂,夺人心魄。还有蜡烛峰、香炉峰等等,形态奇异,各具异彩。
历来塞外古道多荒凉,崆峒山却是风光旖旎,世外桃源般的锦绣世界。
清晨,大雪初霁,朔风怒吼,天气奇寒。
山中积雪盈尺,鸟兽绝迹,远眺近望,银山雪海,千里冰封,一派北国风光。
冰天雪地中,隐约可见一条古道,在深山绝谷中逶迤而去,伸向神秘的远方。
绕过一道山嘴,两峰之间,苍松古柏之中,隐约现出一条小路,通向翠屏峰。
严冬季节,山中滴水成冰,酷寒难当,但严寒挡不住利欲熏心者贪婪的脚步。
银白的山川,银白纯洁的山间小道,被无数皮靴踩过,留下串串凌乱肮脏的足迹。
翠屏峰方圆十余里之内,崇山峻岭之间,大道小道,遍地皆是深浅不一的足迹。
小年刚过,西域第一门派龙虎门突然倾巢出动,大举东进,直扑崆峒山而来。中原各大门派,武林高手,黑白两道,江湖好汉,以及不明身份的人物等等牛鬼蛇神,闻风而动,如蝇逐臭,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另有数百名清廷高手,出潼关,绕长安,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已进入平凉境内。
八方风雨会崆峒,崆峒山风雨欲来危机四伏。
锋头所指,竟是翠屏峰下一座小小的庄院。
松林深处,隐约露出这这座庄园的房脊。
此刻,这座庄园已经陷入重围之中,千百名各道好汉,已经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山崖上,六名劲装蒙面大汉按剑而立,注视着崖下的庄园。看装束,便知是龙虎门下。
一名白衣蒙面人飞掠而至,躬身禀报:“禀使者,各大门派高手,不明身份人物,共计约七百余人,已进入五十里内,平凉守备亦率百余精骑出城,半个时辰之后便可抵达。”
“知道了。”一名金衣蒙面人接言:“崆峒派有何动静?”
“回使者的话,没有任何动静……”
崆峒派与少林、武当、峨眉、昆仑等,皆为中原名门正派之一,崆峒山山雨欲来风满楼,崆峒派近在咫尺,不会视若无睹。但很奇怪,崆峒山风云际会,崆峒派弟子却龟缩不出无动于衷。
原因很简单,崆峒掌门铁剑老道月前羽化升天,门下弟子正为掌门之位内讧不息,有可能会刀兵相见,不遑顾及。
白衣人话音方落,又一名白衣人飞掠而至,急急禀道:“禀使者,二少主驾到!”
众人慌忙回身相迎,只见一名锦袍蒙面人,率八名金衣随从,兔起鹘落,转瞬已登上崖顶,身手不凡。
“情形如何?”锦袍人劈面问道。
“回禀二少主,庄院中尚无动静。”为首的金衣人躬身回答:“平凉官兵顷刻即至,各大门派与三山五岳的各道鼠辈,正全力赶来,估计傍晚即可入山。”
锦袍人走到崖边,俯视庄园片刻,回首说道:“无论是何来路,胆敢进入五里之内者,一律格杀勿论!”
“包括官兵?”
“不错!不过,他们不会进入五里之内。”
金衣人心领神会,转身传令。
二名白人疾射而去。
锦袍人又道:“诸位,我等此次大动干戈,已令天下侧目,须得不惜一切代价取得宝物,懈怠偾事者,以门规处置,概不轻饶,望诸位好自为之!”
“卑职不敢!”众人打个寒噤,恭送二少主下崖而去。
天色近午,朔风稍霁,远处传来几声爆竹之声。
这天,正是大年初一。
爆竹声中除旧岁,阖家团圆庆新春。
然而,庄园内却死气沉沉,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蓦地,庄园中响起年轻女子尖锐的叱喝之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厅中,或坐或立,有七人之多。
两桌丰盛的年夜饭纹丝未动,热气全无,早已冻成了冰坨。
中堂前,一对年逾五旬的老年夫妇,分左右而坐。男的儒生打扮,形貌清雅,一脸愁苦懊悔之色,连连摇首叹息不已。
妇人衣着高雅,满脸英气,目中神光闪烁,正冷冷地注视着在门旁木椅上跷腿而坐的一位华服少妇。
少妇双十年华,容貌妩媚,头上绿巾拢发,身着紧身绿色劲装,外披红缎狐裘大氅,足上鹿皮靴儿轻叩砖地,趾高气扬,一脸得意乖戾之气。
身后,一位十七八岁娇美少女怀抱连鞘宝剑,悄然侍立。
一侧,侍女黎湘怀抱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儿,坐在火盆旁的小凳上,满面困惑惊惧,不安地睇视着少妇。
少妇瞥了一眼站在母亲身后丈夫雷鹏,凤目之中,闪过浓浓的怨毒与鄙夷之色,冲他冷冷一笑,悠然自得地道:“婆母,倘若交出龙凤玉符,我贾英妮仍然是你雷家的孝顺媳妇,否则……”
说到此处,贾英妮倏地娥眉倒竖,凤目中杀机怒涌,杀气腾腾地扫了一眼在黎湘怀中熟睡的小儿,又将目光投向她的丈夫。
雷鹏身着白色裘袍,相貌英俊,丰姿雄伟,有如玉树临风,一对虎目炯炯有神。虽然身处危境,怒火中烧,但超群绝伦的俊逸气概,仍然未减分毫,正是一位慕煞天下少女的美少年。
此时此刻,他深锁的眉宇之间,隐藏着无比的愤慨、懊恼与无奈。虎目充血,怒视妻子,紧握的双拳在微微颤抖。
贾英妮鼻孔中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将目光移向婆母。
雷夫人暗暗一凛,不禁站起身来,沉声道:“否则如何?”
“否则嘛……”贾英妮“咯咯”一阵娇笑,柔荑一抬,纤掌伸向肩头。
身后的侍女娇躯为之一震,情不自禁,双臂一紧,抱紧了怀中宝剑
“冬梅,拿剑!”贾英妮高叫。
“放肆!”雷老爷拍案而起,怒声呵斥。
抱剑少女冬梅左右环顾,迟疑不决。
雷老爷愤然道:“汝来我雷家三载有余,家中珠宝玉器,汝曾一一检视,更将家中里里外外翻索殆遍,可曾有甚玉符?家中既无此物,汝当恪守妇道,安分度日,若再这般终日聒噪,不仅惹人耻笑,我与汝父的多年交谊,也将因此汝而羞于觇面。鹏儿媳妇,听吾劝言,速速回房歇息去吧,休要再这般无事生非……”
旧时规矩,公公与儿媳妇轻易不照面、不交谈,今日雷老爷却被儿媳妇堵在厅中,百般威逼,不觉急怒攻心,也就顾不得什么规矩古训了,叱责规劝她几句,满心指望儿媳能够遵从他的规劝。不意贾英妮不仅不听,反而放肆地放声大笑起来。
雷鹏眼见得父亲受辱,怒急喝道:“贱货!休说家中并无此物,即便有,你也休想得去!”
贾英妮脸色一冷,阴笑问道:“此话当真?”
“不错!”雷夫人接言道。
“不后悔?”
“绝不!”
贾英妮眼中凶光爆射,举步向前走。
雷鹏箭步抢出,挡在母亲身前。
贾英妮倏然转身,从少女冬梅手中抢过宝剑。
“看剑!”一声清叱,宝剑出鞘,朝丈夫兜胸刺来。
雷夫人大惊失色,一把推开爱子,反掌拍向来剑。孰料贾英妮此招本是虚招,看到婆母挥掌拍来,左首并指如戟,朝婆母胸前华盖死穴疾点而来,右掌剑锋倒转,内力催动,利剑脱手,闪电般朝黎湘怀中的小儿疾射而去。改招换招快如闪电,下过几年功夫。
这孩子,正是她的亲生骨肉,乳名鸣儿,大名雷天鸣。
虎毒不食子,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利剑疾射而去而无力回天。
雷老爷全身发抖,闭上了双眼。
雷鹏肝胆俱裂,虎目怒睁,嘴大张,似乎要叫喊,但却叫不出声来。
侍女冬梅脚下一动,似乎要纵深抢出,但双腿如生了根一般难动分毫。
“鸣儿!”雷夫人绝望地叫,一掌格开贾英妮来掌,一掌前伸弹身而起,抓向疾射而去的宝剑。但相隔五六尺,如何来得及?
侍女黎湘看到利剑疾射而来,唬得面如死灰魂飞天外,紧抱怀中小儿闭目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宝剑一闪即至,森森剑锋距小天鸣襁褓不足三寸,危极险极千钧一发。
“嗤……”锐啸刺耳,乌光乍现,一道乌芒自厅外疾射而入,电光石火,与剑尖相遇,“铮”然一声龙吟震鸣,剑锋被撞开,“当啷”一声落在黎湘脚边。
雷夫人身形落地,面上冷汗淋漓,看到孙儿无恙,暗暗念一声佛,转首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老仆拎着炭篓走进厅来,迎着夫人感激的目光,微微颔首,走到火盆前,投入几块木炭,转身离去。
雷夫人长吁一口气,转过身来,登时神色剧变目眦尽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