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头子办完退休回家之后,发现的我家的门上竟然插着一张请,帖。那张请帖不同于我们常见的,上面写着恭贺新禧之类的,而是仅仅印着一个金色的国徽,占据了这请帖一半的位置。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请帖,肯定是给老头子的,那么他肯定是当过兵,我看到这张请帖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就在我稍微一迟疑的时候,老头子已经从后面上来了,然后把请帖若无其事的拿在手里,好像他经常见,此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样。他把请帖拿在手里,连看都没有看,然后塞进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端着箱子在后面,跟着走了进去,把箱子放到他的书房的桌子上,这个书房在我记忆力进来的次数很少。没有他的允许我一般不会进来。偶尔进来的几次也是小时候犯了错误,被叫进来,然后就是一通说教,甚至大骂,所以我对这个房间有着心理上的恐惧,自己也不愿意进来看。
但是这次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里除了一张书桌和椅子以外,只有一个靠墙的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他工作上用的工具书,再就是一套二十四史。这套二十四史是硬壳的套本,还是中华书局的书,我一直想买来看看,却一直苦于没有钱。
桌子上有一个台灯跟烟灰缸,台灯下面是一个黑色的笔筒,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但是肯定是有些年头了,台灯还是那种用白炽灯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和烟灰。
我帮他把桌子擦了一下,把烟灰倒掉,然后清洗了清晰烟灰缸,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汉书,坐在他对面的地上。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老爷子始终坐在他的椅子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我坐在地上,拿着书看着他,他才点了一只烟,看着我,仿佛有很多的话要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拿着书随便翻开。才发现里面的内容是那么晦涩,读起来非常吃力,虽然繁体的字大概也能认识,但是文言的意思,却很难理解。
书里秘密麻麻的写着很多字,而且书角已经起了一些细细的绒毛,可见老头子已经将这本书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甚至我怀疑这二十四史都已经被他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个请帖?”终于他还是说话了,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个请柬放在桌子上。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对,我很好奇。
“就算你没见过这中请柬,你也能猜到他来自哪里。”他那双手背上已经开始松弛的手,抚摸着这封请柬。
“上次我收到这样的请柬,是在三十年前,你还没出生,我找给你看看。”他打开抽屉,拿出了我今天在办公室看见的那个铁盒,那个他一直藏在办公室地板下面的铁盒。在里面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已经变得发黄,还泛着绿色的请柬,虽然已经很久了,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上面的国徽的形状,跟现在桌子上的这个一模一样。“你自己看吧。”
我走过去,从桌子上拿着这两封请柬,用余光扫了下那个铁盒子,里面好像还有一本东西,不知道是书还是日记,还有一些零散的小玩意,看不太真切。拿到请柬退回我刚才坐的地方,从书架上拿了基本书垫在屁股底下。
我太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头子还给我保藏了多少秘密。在我的记忆里,他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基层公务员,每天干着同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人际关系,但是也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我抬头看了老头子一眼,他冲我点点头,示意我打开。
“爸,这寄错了吧,不是给你的啊。”我刚打开请柬就发现了不对。
“没寄错,就是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的,不过王援朝确实是我那个时候的名字,至于王文昌这个名字是我来这个地方之后才用的。”
老头子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在我的记忆力,老头子就是叫王文昌,既然他说曾经他叫王援朝,那么也就是在我出生之前。是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听老头子提起过他小时候的事情,也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爷爷或者奶奶的任何事情,印象里我们清明的时候也不曾去扫过墓,只是在路口烧点纸而已。
看来老头子是在躲避什么,甚至为了躲避这些东西,放弃一切从头开始,不惜改名。
王援朝同志:
好久没有你的消息,近期总算得到了你的住所,所以再次给你送来了请柬,今年的老兵聚会,在青岛市举办,希望你能准时参加,众多老战友期待着能见到你。
某某师部参谋处齐
“你真当过兵?这是个老兵聚会的帖子?那也没写时间地点啊?你怎么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会不会去?这个齐是谁?”我看完这个请柬,连续的问出了好多问题,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或许这些问题早就已经在我脑子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了,此时一张嘴就问了出来。
老头子看我一眼,掏出一根烟来塞到嘴里,然后用那个还没熄灭的烟头点着,顺势掏出一根烟来扔给我。
“对,我是当过兵,在你出生之前,我也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那个齐,叫齐亚民,是我原来手下的一个兵,后来战争打的太惨烈了,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再也受不了那种场面,所以仗一打完,我就申请转业了。”老头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盯着远方,眼角闪烁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岁月,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挂面鲜血。
“这个老兵聚会啊,是原来我们连的连长王老虎组织的,每年的地点不一定,但是时间都是三月十六日,就是仗打完的那天。虽然仗早就打完了,但是后续就不断的冲突了几年,第三次聚会,老连长就没来,听说是在前线被冷枪打死了。”老头子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但是还是没有反应。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去了呢?”我走过去,用烟灰缸接住他的烟蒂,还好因为经常抽烟,他那个手指头的地方已经熏出了一层黄色的死皮,所以没烧伤。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就来到了这里,他们也就联系不到我了,所以也就没有参加过。”对于这个答案,我知道肯定不是这个样子,毕竟刚才在楼道的时候,他的反应,绝对不是已经失散多年而终于找到的喜悦,而是那种躲了很多年还是被发现的吃惊。
“那你会不会去参加?”虽然不知道他跟我说的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只有自己真正参与进去,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会去,肯定会去,已经这么多年了,这次必须得去。”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
“嗯,你跟我一起来。”
没想到老头子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下来,本来我还觉得他肯定不同意,我都想好了海陆空三种方案,到时候跟踪他。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知道父亲曾经当过兵,而且也确实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那么,那段视频该怎么解释?父亲怎么会凭空消失?但是现在却真实的坐在我面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而已。
第二天,我给陈杰打了个电话,休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的假期。陈杰很痛快的同意了,毕竟作为一个国有单位,业务也不是特别多,而且有打量的闲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我一直在家陪着老头子。可是除了日常的聊天,老头子就是去跟陈叔下棋。再问他关于当兵时候的事情,或者是来这里以前的事情,总是装作没听见,追问的紧了,就说自己不记得了,反正一点线索也问不出来。
甚至有一次我在他身后,故意用力打了他一下,本来期待他能突然来个瞬间移动之类的,可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并没有突然消失,反而把我一顿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