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挣脱他手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瞬间,所有力气都仿佛抽离了身体,周围变得安静死寂,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是左边胸口第二根肋骨和第三根之间,痛得无法呼吸了。
雨很大,打进了眼里,模糊了视线……该死!让他再仔细看看她都不行吗?!
多可笑!
宗谚息啊宗谚息,聪明如你,不是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吗?你不是早知道她魏凝嫣心里一直就只有柳星溯吗?!
从一开始就知道啊!只是那个傻瓜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像只乌龟一样只知道躲在龟壳里,即使全世界都知道柳星溯爱她,她也不愿意去相信。
可是这个傻瓜,傻淂让他心疼,傻得让他连自己都出卖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去桃花岛那次开始?还是从圣诞节晚上强吻她开始?亦或是更早,从他骗她他们发生了关系,从他开机车撞了她,从他打球砸到她,或者更早,从十三年前他把她从河里救上来,血染了一身就开始了?
她像根草,无声无息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当他发觉时,藤蔓已经繁复纠缠住了他部的生命,稍微轻碰就会生疼生疼……
已经来不及了啊……
从桃花岛上回来他就该放手的,可是……舍不得啊。
每天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想到她!想到她总是对着天空发呆,想到她总是强迫自己欢笑,想到她总是心不在焉地与他说话,想到她总是说着一些只有她自己会笑的笑话……
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爱他,爱他的皮囊,或者爱他的人。她什么都不要,只是自己告诉自己她是喜欢他的,可终是不爱啊!
她的眼神早就暴露了内心,他什么都明白!
可宗谚息,你不是自命风流,自命潇洒,自命聪明过人么?明知是毒药还越用越上瘾,你真是活该!
死了也活该!
……
他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雨下淂很大很大,他却连拿伞的力气都没有了。结束了,游戏结束了,本来不该是这个结果,可似乎……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甚至连身体都不敢碰她的,甚至连接吻都会颤抖,还要说什么伤害?说什么报复?!真正傻的人是他吧,如此轻易把自己丢了……
笨蛋魏凝嫣!
笨蛋宗谚息!
身上湿透了,冰冷冰冷,似乎比被扔下大海那天还要冷……
害怕吗?他不是早就不会害怕了吗?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如何会害怕?
上了22楼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像再没有任何支撑般跌倒在地板上,身体莫名奇妙颤抖,如何努力都控住不住……
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全世界,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时间在流逝,身体越来越冷,仿佛连生命都渐渐抽离了。
天暗了,黑了,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机又开始响,他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也许因为不能才这样入神/把遇见当做是缘分/无意的微笑当作真/就忘记过去你的伤痕/挥别后还痴痴等等你转身/心疼着你对爱的疑问/想温暖你脆弱灵魂/明明抽身后海阔天空/偏偏还沉溺在你的眼神……”
这个铃音是小凝帮他设置的,当时他还敲着她的脑袋说不要用那么土的歌,可为什么,这样土的歌,一遍一遍刺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空气中都是她的气味,指间隐约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她颠覆了他的世界,怎能如此潇洒转身就走?!
费力地动了动身体,从外衣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上“笨蛋”两个字,闪烁跳跃……
好刺眼……是适应了黑暗的视线不能习惯光亮吧,可为什么连五脏六费都仿佛一起被刺到了?
“喂?”那头传来了小凝不确定的声音,“谚息?”
“恩?”他坐起身,靠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嘶哑。
“谚息!你终于接电话了!刚才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小凝松了口气。
“没其他事了吗?”他冷冷地问,努力不让自己的颤抖被她发现。
“谚息?你声音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显然小凝并未在意他的口气。
“跟你无关。”他依然冷冷地说。
“不行,感冒了要吃药!你去看看电视机下面的柜子,第三个抽屉里,那里有感冒药,一定要吃!”
“不吃。”他最后冷冷地发出这两个短促的音。
小凝一怔,深吸了口气说:“宗谚息!生病了要吃药!”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喂,谚息?喂?说话啊,你怎么了?喂!”
挂断。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哽咽得厉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拔下手机电池,他把脸贴在膝盖上,抱紧了自己。
黑暗中,没有一点光芒,只有他一个人倦缩着。
曾经他发过誓,再也不要尝试这种痛苦,死一样的寂寥,可是,为什么又来了。
与他母亲离开的那天——他被抛弃的那天,一样的黑暗和冰冷……
曾经他也发过誓,女人是无情的动物,再也不要为这种动物伤心,哭泣!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他如今泪流满面。
小凝睡得不安稳,翻来翻去,最后干脆坐起身。
她轻手轻脚爬下床,换好衣服,带着谚息家的钥匙,悄悄溜出宿舍。
宿舍楼下的铁门已经锁了,虽然小凝平时爬这高度的铁门溜得像只猴子,不过下着大雨还打着伞,翻过铁门的时候,她的外套已经湿了五成。
拍拍水迹,小凝拢了拢头发。
她很担心谚息。谚息不太对劲,先是电话不接,接了又莫名其妙挂了,然后直接关机!她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不管宗谚息是不是喜欢她,不关她喜欢的是不是柳星溯,她都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找谚息。
因为谚息,没有其他人了啊……连爸爸妈妈都没有。
如果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她一定会难过得死掉!所以她几乎不可想象这么多年来谚息是怎样过来的。
她记得,在桃花岛上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死了,大概没有人会知道。或许会一直到我的尸体在若干年后被人发现,认识我的人才会说:啊,原来宗谚息死了。”
她那时候觉得他是在讲一个笑话,可现在才发现,那不是笑话。
所有人都以为他足够坚强,足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更多的关心,更多的照顾。
可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被爱!
他的背影很孤独,小凝这才发现,那种孤独,其实跟星溯有些相像。
但是星溯有她。
忽然小凝有些明白为什么星溯从小都缠在她身边了。
借着校园里昏黄的灯光,小凝一直走到马路边,拦了很长时间的出租车,才拦到一辆。
上了22楼,小凝先是敲门,没反应。
再敲,还是没反应。
身上衣服本来就湿了,再被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冻得她直跳脚。
边想着幸亏她英明神武边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
灯光开起的一瞬间,她吓了一跳。
玄关处一排鞋子的泥水印,一直延伸到客厅,到宗谚息的脚下,而他,就卧倒在沙发下的地板上,手机被他砸成了几个部分,四散在地板上。
“谚息!”她脱了鞋跑过去。
他穿的是中午和她约会时的衣服,完全湿透了,冰冷冷地裹在身上,脸色苍白,唯有额头火一般滚烫。
小凝急了,脱下她湿掉而显得超重的外套,掳起袖子,先把客厅空调打开,再从他房里抱出两条被子,铺在他旁边的地板上,然后去浴室拿了两条大浴巾出来给他脱衣服。
“谚息!醒醒,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她边解开他的衣服,边拍打着他的脸。
他喉咙处像是发出了什么音,没有睁开眼睛,仿佛痛苦,五官都皱了起来。
她费了好多力气才脱下他最后的一件衬衫,胸膛冰冷冰冷,皮肤被水浸得已经泛了白,但心脏还是在跳动的,清晰地,努力地在跳动。
空调以最大功率释放出了暖气,小凝用浴巾包裹住他,他的脸色也开始由苍白渐渐转红。
小凝对着他的牛仔裤咽了咽口水,闭上眼,解开扣子。
很小的时候星溯对她说过,如果看到男生脱裤子,会长针眼。虽然小凝知道那是假的,可是她还是不敢睁开眼,连手都是抖的。
忽然,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她正要拉下那拉链的手。
小凝一惊,睁开眼,正好对上他迷离的双眼。
“谚息!”她惊喜地叫道,“你醒了!”
“小凝……”他的喉咙里低低地,嘶哑地冒出这两个字,眼睛仿佛是努力地睁开,才能不再合上。
“我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小凝把手轻轻放在他的额上,皱起眉,“我去拿一点退烧药过来,吃了睡下就好了,好不好?”
她转身想去取药,他忽然重新握住她的手,身体斜靠着沙发坐起,手臂一收,把她拉入怀中。
“不要走……不要走!”他带着哭腔,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
这是一场梦吧!一定是梦!
否则她怎么可能又会回来,否则他这双手臂如何可能拥抱得住她?
如果是梦的话,不要再醒了,不要再醒来了!死了也罢,都不要再醒来了!
她皮肤上隐约带着沐浴露的味道,和着体温,如此温暖,让他如何可能放手?
不要放开!不要!心脏紧挨着她他才能感觉那里在跳动,才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流淌,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要再体会那种彻骨的冰冷了,仿佛世界上再没有阳光!
“不要走,不要走!”他苦苦哀求,“我错了,我错了!”
“我当初就不该认识你,不该假装爱上你!更不该真的爱上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我,不要离开,好不好?”
他的唇滚烫滚烫落在她的额前,他的泪滚烫滚烫滴上她的脸庞,他的拥抱滚烫滚烫灼伤了她的皮肤……
“乖,吃点药就好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小凝伸手回抱住他,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尾音结束在他的唇间,那是绝望得快要窒息的吻,强硬而霸道,不容她一丝挣扎和拒绝。就像没有了明天,没有了希望,要死了,要下地狱永世都不得翻身了!
眼泪淌到嘴里苦涩滚烫,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谚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