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谚息的桃花岛(下)

伦敦郊外有个大到夸张的私人庭院,在连绵阴雨下看起来格外庄严肃穆,这就是柳家。

在Z城的柳家奶奶和在罗马的,完全是两个形象,但见星溯来了,她还是忍不住思孙之心,赶紧亲自下厨去煮吃的东西。

星溯也很沉得住气,洗了个热水澡,慢悠悠地吃喝完毕,擦擦嘴,这才问Daniel,“我爸呢?”

Daniel指指书房的方向,嘴里塞满了食物没来得及说话。星溯这小子真幸福啊,不像他,一年都吃不了几次奶奶煮的东西!

“我妈呢?”星溯又问。

Daniel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星溯想了想,推开桌子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星溯推开门进去。

书桌前亮着一盏台灯,桌前却没人。台灯的余光幽幽的蔓延到书房的其他角落,便见欧式古典的摆设,奢华庄严。

视线移转,最后停留在坐沙发中看雨的身影,星溯莞尔一笑。

光线很暗,那隐隐可见的身影并不能看得真切,却可知身材修长,眼眸清亮透彻,指间夹着一支雪茄,云雾淡淡绕在他身侧。

“爸。”星溯走上前。

“恩。”柳绅翰冷冷看了他一眼,继续抽他的雪茄。

“你真逊。”星溯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不顾他要杀人的眼光,拿起茶几上的雪茄,点燃,“我以为那么多年了,你应该完全了解了才是。”

眯起细长的眼,柳绅翰打量着星溯。天底下很少有人在他这样的视线下不低头的,可这孩子从小就不怕他,还敢大言不惭损他爹!

星溯抬眼,遇到他的眼神,笑出来,“我说错了吗?你怎么那么没自信?放手让她去又如何?最后她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如果她不回来呢?”柳绅翰阴冷地问。

“不可能,你早就让她没地方去了。”星溯轻笑,“你不了解她,还不了解自己吗?”

半晌,柳绅翰冷哼一声,好气又好笑,“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已经被那根刺刺到了。”星溯把才吸了几口的雪茄在烟灰缸里弄灭,青烟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指缠绕而上,似乎在做最后挣扎。

“哦?”柳绅翰挑了挑眉。

星溯站起来,“下次换个牌子,这个味道不好。”

“你小子懂什么!”柳绅翰无奈的摇头。

星溯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说,“你们的事你自己搞定,我去跟妈说,如果她不把她儿子弄走,我替她收拾。”

柳绅翰忽然发现他儿子竟比他还要狠……他是不是做错了决定?如果从小让星溯呆在柳家……算了,星溯不是那种会听人摆布的人。

他一生逍遥于世上,只对两个人无可奈何,一个是他儿子星溯,另一个就是佟静瓷。

想到佟静瓷,他又叹了口气。

佟静瓷坐在窗台上,头斜靠于窗棱,黑发瀑布一般散落下来,白色亚麻长裙优雅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年愈四十,却更加风情万种。星溯仔细打量,果然与宗谚息的相貌有些许相似,怎么一开始会没有注意到呢。

“妈。”星溯轻轻喊了一句。

佟静瓷听到这个字,浑身一颤,回头看星溯,愣了一下。

“怎么了?那么憔悴。”星溯走上前,伸手为她整理头发。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有些红肿,想是哭多了的缘故。可是她只是摇头,望着窗外的大雨,什么都没说。

“妈,宗谚息没死。”说这话的时候星溯脸上带着笑容,可是眼神很冷。

听到这个名字,佟静瓷猛地回头,眼睛睁得很大,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抖,泪水又要流淌出来。

星溯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说,“这十几年来,你把对他的爱都转到了我身上,我都知道的,谢谢你。”

见她又要哭,星溯伸手擦去了她的泪,声音也不禁放得很轻柔,“想见他吗?”

佟静瓷眼神恍惚了下,低下头。

她知道宗谚息还活着的时候,先是气柳绅翰,惹得柳绅翰死也不肯放她回去!现在星溯如此说了,她却又害怕起来。

她没脸见那个孩子。

桃花岛是她梦里的天堂,金色的沙滩上那小小的身影,是天堂里的天使,也曾是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宝贝。儿子因为她的任性掉入漆黑的大海,她曾经几度为此欲生欲死!可慢慢还是接受了现实,慢慢把这些感情都转到星溯身上,以为小天使会在天堂幸福地生活,怎么知道,他竟还活着!

他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又过得好不好?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让她不心疼啊!

“要吗?去看他。”星溯又问了一句。

佟静瓷缓缓抬起头来,“要。”

……

“有一只北极熊,因为雪地太刺眼了,必须要戴墨镜才能看东西,可是他找不到墨镜,于是闭着眼睛爬来爬去在地上找,爬呀爬呀,把手脚都爬的脏兮兮的才找到墨镜。戴上墨镜,对着镜子一照,这才发现:哦,原来我是一只熊猫。”

“……”

“哈哈哈哈!”魏凝嫣的笑声荡漾在朗朗青天之下。

宗谚息淡淡地笑了,拉起她的手,继续向山冈上走去。这片山冈只有一条隐约可辨的脚印踏出来的路,他们从车上下来后就一直顺着这条路往上走。

风又些大,却不冷,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小凝心情很好地由宗谚息拖着走,没发现越走越偏僻,她还在说着可爱的笑话。

“如果遇见熊了,你怎么办?有三个选择哦,A是跑得比熊快,B是跑得和熊一样快,C是跑得比熊慢。”小凝甩甩宗谚息的手,道,“你选哪个?”

宗谚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怪问题啊!”

“不管,快选一个!”小凝眯笑着眼催促,一脸贼贼地笑容。

“那就选A好了。”宗谚息很配合地踏入她的陷阱。

“哈哈哈哈,选A的人,比禽兽还禽兽!选B的人就是禽兽,选C的人,连禽兽都不如!”

就知道是这样!宗谚息哭笑不得地扭过脸去。

“谚息啊,我们要去哪里?”小凝在累得快走不动的时候,终于问了这个早该问的问题。

“去看我爸爸。”宗谚息回头看着她,温柔地如同三月春风。

“诶?”小凝惊奇,“你爸爸住山里吗?”

“在那里。”翻过一座山坡,宗谚息终于停下脚步,指着下面那半边的坡。

小凝惊呼,捂住了嘴。

他们站在山脊上,顺风望下去,那片沐浴着阳光的坡,满是白色的小野花,一片片地生长在不知名的野草当中,一阵风吹来,雪花般扬起的花瓣迎面吹拂过来,和着花香融在了万里晴空之中……

“这,叫绒花。”宗谚息抬起头,深深地做了个呼吸。

“太漂亮了!”小凝惊叹一声跑下去,大声又叫又跳,兴奋不已。

宗谚息被她的快乐感染,也笑了。

好半天小凝才想起来,问,“你爸爸呢?”

宗谚息轻笑道,“我爸爸就在这里。”

“这里?”小凝四处张望,怎么没看到人?

“来,闭上眼睛。”宗谚息把小凝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轻声说,“我爸爸就在这里,你可以感觉到的。”

小凝吓了一跳,却听宗谚息的声音随着淡淡的花草之香飘来,“这一坡的花都是我种的,本以为会枯萎,却没想到越长越旺盛。”

小凝听得一头雾水,她问的是他父亲大人在哪里,为何宗帅哥这样说?当然,她只是想想没问出口。

宗谚息睁开眼,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淡淡地说,“我爸爸的骨灰就撒在这片山坡上。”

他的声音低低地仿佛要哭出来,又带着玉器敲打水晶瓶发出的清脆之声,荡人心扉。

小凝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紧了下,甚至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谚息……”她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宗谚息低下头对她微笑,“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就是天堂。春天,你会陪我再来吗?”

小凝回望他,他漆黑的眼眸中晶莹地泛出了太阳的光泽,这样的一个邀请,他为什么说得那么沉重,沉重到她会以为那是一生的承诺!

手中的力度骤然失去,他松开了手。

“会,春天,一定会陪你来!”小凝一把抓住他想离开的手。

眼中一丝惊讶一丝喜悦,然后是无边的温柔。

他把她揉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凝,我们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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