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道年间,十月初五。
新都旧都隔河相望,河为天河,天河入海段有座一丈宽数百丈高的巨塔。
名天河碑,天河碑乃皇权象征。
历代皇帝像背后都耸立着天河碑,一来借皇帝与千丈天河碑等高,喻其高大。二来这碑已站在那千百年,无人知其来历,且无法想象是如何建成的,乃是真龙天子天授皇权的力证。
临近潮起,附近居民全部撤至十里外,当夜只闻一声巨响。
这矗立千载的天河界碑轰然倒塌。
转眼十月十五日,大金朝新宫大殿内一片富丽堂皇,奢靡庄重。
“所以,你们这群加起来已经500多岁的大学士也不知道这块大石头的来历?是不是说这里面蹦出了个老猴子,要来大闹我这新王宫啊?“太后说完侧卧转身去逗李公公手里的鸟儿。
台下跪着的都大臣们默不出声,任由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下。
跪在众人前的李荣堂已经年近七十,身为三朝元老,位及大学士,此时岛国蛮夷之学肆虐,金朝古学,礼**常乃是自身之脊梁,是传统朝纲之基石,他有话要说。
李荣堂擦了擦额头正色道:“太后断不可如此说啊,这天河碑是天授我大金朝皇权之重器。这天河碑倒,可是关乎朝纲的大事,臣,臣斗胆荐皇上下罪己诏,行祭天礼,平息百姓之心,恳得上天之佑。”
太道皇帝一直坐在侧面,曲身面向太后,不言不语,但听到这要自己下“罪己诏”顿生怒气。
皇帝怒道:“大胆,这罪己诏是那昏庸淫奢的宋林帝,无能任贼的齐正帝之流该下的,朕何罪之有?”
大臣们叩首,太后却逗着那鸟:“叫啊,叫啊,叫啊。”
?那鸟没有反应。“这该死的鸟”所有人低头不敢说话,感觉那鸟就是自己。
太后慵懒转身坐正:“罪己诏是可以下的,这连年绝收,天河碑倒,百姓也是怨声载道,皇上就委屈点吧,万方有罪,莫在躬身。倒是这祭天,哀家也是早就同意的,要办就办的风风光光。强我民心,壯我国威。”
?众大臣齐道:“太后圣明。”
?“依洛耶呢,他对天河碑一事怎么说啊?“太后慢条斯理道。
李荣堂;“禀太后,滋事体大且此为本国千百年前之古物,量其边陲海岛粗鄙之学,怎会对..”
“呦,那您这位逾近百年的大学士倒是给我说出个一二啊。”太后笑道。
“你再说说,我这连续三年,天河两岸大涝,百姓民不聊生,你们倒是给我一个答复啊。”
“臣该死。”
“你要是死了,就能替皇上分忧,皇上早就赐死了们千百回了,你说是吗?皇上。”
皇帝转身回道:“母后圣明。“
?“罢了累了,哀家老了,哀家回去休息了,这国家大事还是交给你解决吧。”
“母后母仪天下,望母后注意身体,儿臣尚年幼,仍需要母后指点。”
“皇上要是有什么大事自己无法定夺的,哀家自然会在旁辅佐。”太后起驾离开。皇上一直屈身低头向着皇太后,直至太后走出这大殿,皇上直了直身子收起了恭敬,挺直腰,威严立显,像一个皇帝一样。?
太后走后,太道皇上与这些老大学士们在罪己诏上争论措辞,大学士们也不肯让什么步,焦头烂额之际旧都的季将军求见,虽然季世尘觐见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总归比这些老大学士们强,皇帝即宣其进殿。
???????“季世尘叩见皇上。”
季世尘四十有二,身经百战,与左荣并称“大金东西将军”。季世尘受皇太祖恩,乃旧都大都督。数年前新都迁址于此,官服礼制也有所革新,季世尘那旧官服上的回玉纹与在场众大臣格格不入,着实扎眼。?
???????“免礼,太祖爷爷他老人家近来可好,这旧都每到这个季节天气阴寒,他老人家可要注意自己的腿疾啊,我这有依洛耶捣弄得保暖用的小东西,季将军带回去给太祖爷爷吧。”
李荣堂抬头看了看那依洛耶弄得“小东西”,嘴里嘟囔着什么模糊不清。
季将军叩拜:“微臣定不辱使命,皇上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好啦,季将军车途劳顿,横渡天河这一路很辛苦吧。”
“禀皇上,臣受太祖之命,定当鞠躬尽瘁,不过如今夜渡天河的确有点小麻烦。”
“哦?莫非,季将军此次来,也是为了这天河的小麻烦?”
“禀皇上,左岸禁兵于十月初七在天河碑附近,发现一物。”说着,季将军掏出一块锦帛交给李公公。
皇帝接过锦帕,大声念到:“百姓疾苦,右岸富足,歌舞升平,左岸大涝,生灵泯灭。推翻皇权,众生平等。”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众人惊恐,慌乱的跪下不停磕头。
皇帝放下手帕端起一壶茶,看着跪下的众人。
“我倒是希望这帕上的一句话成真:右岸富足,歌舞升平。我两岸的百姓都是一般疾苦”
“都起来吧,季将军,太祖怎么说?”太道皇帝料到了季将军是为什么而来,只是想不到他来干什么,看完这“革命党的锦帕”倒是能猜到了这季世尘是来干什么的了。
“太祖说,此事重大,天河碑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伫立于此,乃是我浩荡皇权之象征,乱党小儿窥伺已久,此事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乱党日益猖狂,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自己鼓吹的维新变革之人,此番毁我天河古碑的行径,已昭然其大逆不道之心,亟需大力剿灭。望圣上,圣裁。”
“哈哈哈,太祖他老人家都说了,脱不了干系。还要我圣裁什么?”皇上似笑非笑,面露不悦。
“微臣该死,误传了太祖的话。”
有的人在这大殿之中要做到“既能被看到又不能被看到”,这里面就包含了太监,李公公深懂此道,他一直站在皇上旁边没被看到。做太监的还要懂得“察言观色”。李公公也极擅长这个,他看到了这季将军要逼皇帝下令剿乱党,又看到了此时皇上为难之色。这时候他就要能被看到了。
“皇上,齐总督在外面恭候多时了。”李公公侧耳道。
“快传,季将军和齐总督虽然只隔着这一条河,但也很多年没有
见过了吧。”
“微臣齐作申叩见皇上。”
天河碑倒塌,齐作申比所有人都着急,万方巨石,几乎全落于天河中,淤塞河道,再临雨季,必然河水泛滥,河边数万百姓性命攸关,疏通河道,迫在眉睫。身为河临总督,这要是出事,自己便是千古罪人。
齐作申起身看向季将军欲言又止,视线转过对上皇上的眼睛,征询皇上许可。
“但说无妨,太祖爷爷也极关心这天河一事。关乎社稷,就不必拘泥了。”
“禀皇上,天河碑确倒塌,而且这数万方的大石头近半都落在了天河内,堆积泥沙,堵塞河道,天河两岸商船,货船全部停运。”
皇上看向季世尘:“那,季将军渡这本来就凶险的天河费了点周折吧。”
“禀皇上,微臣随行20余人夜渡天河,如今还剩下微臣和一名侍从。”季将军说完挺直了腰。众人都惊讶得着他。
“素闻季将军英勇,这番惊险也只说是小麻烦,赏,以兹体恤。”
赏谢过后齐作申继续道:经河右郡水工司勘查,再过半月,十一月就是天河的雨季,这河中数万方巨石必须全部打捞清理,不然必成大灾,工程巨大,且自先祖建朝以来,未有先例,望皇上立即调集一万精兵即刻开工,望圣上明鉴。
“准了”
皇上这话还是让齐总督这位老臣没底,他勤勤恳恳在地方为官,已有二十余年未曾入朝,不善庙堂之术,皇上这话,他也似懂非懂,又不敢再言语。就禀报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微臣三日前到天河碑附近进行搜索,方圆十里之内并无一人,最近的村庄里也只是在十月初五当晚听到了一声巨响。大灯塔也就是天河碑的光就灭了。但微臣在昨日在天河碑脚下的残骸中发现了一个人,他还活着,他说有些话想亲自对圣上说。”
“你们说,他是不是母后说的碑里蹦出来的老猴子,宣,朕要见见这人身上有几根毛。”
天河碑倒塌,齐作申着急,迟二也着急。
区别在于,齐作申是被动,迟二是主动。
迟二刚步入堂皇大殿中时暗道:果然不愧为这个国家权利的中心啊。这份兴奋没持续多久,因为他与门后隐约能听到季将军与皇上的谈话。他不太会察言观色,但还是能听出个中一二。迟二与李公公不同,迟二需要时时刻刻都能被别人看到,而他有极重要的理由,这催使他依着一点点的智慧在心中生出一个危险的计划。
迟二一步步走近这华丽庄严权利的中心,想着终究还是躲不开踏入这巨大的漩涡,激荡难平。
“新学学生迟二叩见皇上。”迟二本来被侍从教礼应自称“草民”。
他还是在这事儿上坚持了。
“迟二,十月初五当晚,你在何处啊。”
“秉皇上,学生当时身在塔顶。”
“塔顶?哪个塔顶啊。”
“学生当时身在百丈高的天河碑顶端。”
包括皇上在内的众人都诧异的看向他。
皇上:“你倒是说说,你倒是怎么爬到那数百丈高的塔顶的,你要是说不明白,朕就以欺君之罪斩了你。”
迟二惊出一身冷汗,庙堂之上凶险万分,镇定片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道:“学生,学生觉得,此事可能是岛国人所为。”
季将军随即怒道:“皇上问你,你怎么爬的到那塔顶,大胆刁民怎敢不答圣问,还满口胡言,还敢编造根本不可能的岛国人所为。”
迟二其实听不太清季将军说什么,因为自己心跳声太大,但他还是不由分说继续道:“禀皇上,事情太突然,学生仍,心有余悸,忘记了怎么爬到塔顶。不过,学生以性命担保,确实隐约察觉此事与岛国人有关,此事事关重大,岛国蛮夷强大,他要是对我大金心怀鬼胎,皇上不得不防啊。”
皇上不做细问怒道:“口出狂言,你怎么以性命担保啊。”
季将军急忙叩拜:“皇上,太祖爷派臣呈上这乱党证物,确凿无误。还望皇上下诏,派兵剿匪。”
迟二看向皇帝,皇帝沉默。果然自己的判断没错,现在皇帝极需要一个借口能把太祖皇立即剿乱党的要求延后。此时正是天赐良机,那塔顶石碑上的古文一定意义重大,自己必须要再回一次天河,调查清楚。
一切在此一赌,迟二立即接道:“微臣以性命担保,一月之内,必调查清楚,给皇上和太祖皇一个交代,如若不然,学生以死谢罪。”
皇上摔碎桌上的茶杯,故作震怒状道:“好,你个狂妄小儿,朕委派你为天河钦差,直接听命于朕,就给你一个月,你要是没法给朕和太祖皇一个‘满意’的结果,朕就斩了你。”
皇上这番大发雷霆,金口已开,圣谕难收,季世尘也没辙了,只能另想办法。
迟二也达成了目的,只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