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神思
皇宫，清韵殿。
“小姐，离开的路线已经准备好了。李家的小小姐？”
“一切按计划进行。”
顿了顿，“风琂那边，可有行动？”
“风公子手下黑衣人派出五个去了湘南，一个去了边境，五个监视太后，五个监视李家，余下的，都保护在小姐身边。”犹豫了一下，琢素又道，“风公子对我们的人……未设防。”
“那……”他自己呢？他才是李家的主要目标，他自己身边怎么可以没人保护？
像是猜到莫合烟所想，琢素在惊叹于风琂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之外，对两人的关系愈加肯定，“风公子说，他有王崇和王泰两兄弟就够了，让小姐不必担心。”
对，她怎么忘了风琂身边还有这两个绝顶高手。再加上风琂自己的武功也不赖，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摇摇头，莫合烟自嘲一笑，她会如此，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关心，关心。看来这次过后，是不得不做出选择了啊！
皇宫，御书房。
和风微醺，风琂支肘在软榻上小憩，一身黑色龙纹的常服，风过似有黑云翻涌。身旁，黑衣人小十尽职尽责地用他那十分具有特色的伪·娃娃音平板无波地为他汇报着莫合烟的日常生活情况，一张清秀至极的娃娃脸上不时闪过郁闷的神情。
“八日：上午，莫合烟和琢素在院内晒太阳；中午，在院内吃午饭，午饭内容是糖醋排骨……下午，睡觉；晚上，睡觉。
“九日：一整天都在书房内，谈话内容不详。
“十日：一整天都在书房内，谈话内容不详。
“十一日：一整天都在书房内，谈话内容不详。”
终于汇报完毕，小十偷偷舒了一口气。明知道他小十最讨厌的就是汇报类的工作，尤其风琂还不准他带有丝毫感情，更不能吐槽。作为一个连执行杀人任务时都忍不住八卦的骚年，风琂这一举动简直是惨绝人寰！若是监视的人好玩点也就罢了，可偏偏一向出人意料给各黑衣人提供了无数八卦的莫合烟这段日子不知道抽什么风，规律悠闲得让人牙疼。
她是悠之，闲之，乐之，而不明情之；
他则是，痛哉，苦哉，泪哉，而不能恼哉！
呜呼哀哉！
内心的小剧场有多丰富，小十的脸上就有多面瘫。这是他经过多年被欺负被捉弄被调戏后总结出的经验:当风琂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一定不能心情好，当风琂心情好的时候，你一定不能心情不好。而当风琂面无表情的的时候，你一定也不能有任何表情。因此，黑衣人里面每个人都身怀快速变脸绝技，以应付他们喜怒无常，心情变化堪比孩子们的脸的主子。
“听说，圣僧十五要在相国寺开坛授经？”
“是。”
“允许你说话。”
风琂话音一落，小十脸色一喜，迅速进入八卦模式：
“主子你是不知道，业云大师要讲经的消息一出，那叫一个轰动！不管是商贩走卒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朝臣富豪，都在讨论这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无一不在讲业云大师的生平事迹，从清晨讲到黄昏，口都说干了，根本停不下来啊主子！业云大师只在两年前继承的时候讲过一次经，听过的人都如痴如醉似有所悟，更有书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业云大师第二次开坛，身份不限，全看缘分。然而毕竟位置有限，所谓有缘人的机会都抢疯了！”
“够了，小十。”
风琂打断小十的话，突然浅浅地，十分魅惑地笑了笑，
“你说，朕若亲自授业，有多少学子愿听？”
“这……”小十面怒为难之色，“必须是……”
风琂淡淡扫他一眼：“朕要听实话。”
小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以视死如归的精神回答道：“没有。”
“朕若说朕之前的一切都是装的，是被奸人所迫，这天下有多少人会信？”
本来准备说没有的，想到还有一个莫合烟，小十临时改口，颇有些不确定道，“有……几个吧。”
“那业云大师若说真龙天子不是朕，而是风璟，有多少人会信？”
“这，这……”小十呐呐，不知该如何作答。“应该是多数吧。”风琂替他答道，神情不见颓废，反而透出些嘲讽。
“这就是现在的丰国，一个僧人的话，竟然比一国之君的话更有信服力。”从软榻上起身，风琂负手踱到窗边，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浅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风琂俊美的脸被模糊，宛若神明。
“这就是父皇留给我的丰国。
“这就是我们的丰国啊，小十。”
懂风琂未说完的话，小十默默地看着风琂，看着那个还未成长为男人的少年已不再瘦弱的肩膀，看着风吹过他黑色的衣角上闪闪发光的龙纹在翻涌咆哮。
那么孤独，却又那么强大。
莫名的，在风琂看不见的地方，小十笑了。
这，就是我们的丰国啊。
皇宫，福寿宫。
“主子，不考虑陈家那边吗？”
“陈家……”李似玉沉吟片刻，摇摇头，“还是算了，当年哀家害死陈世媛的事，陈家未必不知道。虽然说那事并不是哀家本意，但结果是无可否认的。陈家不报复哀家，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可不是哀家的面子。还是不要去讨人嫌了。”
陈世媛是陈家长女，陈世安嫡亲的姐姐。陈世媛十四入宫，长得清雅内秀，先帝喜她淡雅出尘，封为雅妃，与安冉染交好。当年在争宠的时候，为了除去安冉染，不可避免地牵扯到陈世媛，谁知这二人是真的知己，一次不慎，陈世媛为安冉染挡了一劫，中刺身亡。陈家知此事与她有关，又怨怎么死的不是安冉染，是以朝堂上持中立态度，两不相帮。
让陈颢谦帮忙固然是一条捷径，但听说那人油盐不进，连亲生母亲都不肯一见。还是罢了。璟儿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只差一个时机……
十日后春狩，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至于那个莫合烟，不过是个中了“生生不息”的江湖女子，若她愿意背叛风琂，以“情意绵绵”为引也未尝不可。李素柔毕竟是她的侄女，若能有一个人代替她去死，自然是极好的。
李似玉无意识地撵着手中佛珠，身前一尊汉白玉佛像正悲天悯人地看着她。没由来心中一阵烦躁，李似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旁崔嬷嬷连忙递上一方富贵牡丹的帕子，“咳咳，咳咳咳”，声声催命。直到帕子上见了血，李似玉才缓和了些，扶着崔嬷嬷的手臂，竟是连跪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子这病，是越发严重了……”
崔嬷嬷担忧道。
“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只要璟儿能坐上那个位置，我纵是死又如何？”
“主子千万别这么说，主子还没看见小主子娶妻生子呢。主子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的！”
李似玉悠悠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世事如何，上天早有定夺。李似玉这愿望啊，或许真的，只能是但“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