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寺,稿子过了,老妖找你!”同窗的陈楚从台湾来的,腔调总是怪怪的,人却不坏,还给导师起了“老妖”的绰号。
建筑系里亚洲面孔不少,他们两个算是格外要好些,住的也近,都在校外的那条街上租了一套老公寓。
刚到美国的时候并不顺利,好在几个同样的新生之间互相帮忙,身在异乡黑发黑眼的朋友格外难得,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家身背景也各不相同。
“你的怎么样?”放下绘图工具,伸展下酸疼的手臂,熬夜赶图惯了,肩上也留了小小的伤。
“老妖还要我改!”陈楚没好气地坐在自己的桌前,绘图室里放着轻音乐,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本科的学生在讨论毕业设计。
“今年圣诞做什么?”已经到美国这么久了,学业也按部就班的没出什么差错,陈楚是心宽的人,学的好,当个顶级设计师,学不好,总能回去浑份工作。他在台东的家在当地很富足。
“没想好,总之不会国。”已经嘱咐圣寺明年假期务必回家看看,过个春节,他手边的事情比较多,在校外的设计公司开始几分合作项目,暂时没什么打算。“你呢?”
“万圣节想和计算机系几个同乡开车去东海岸,圣诞以后才回来吧。”陈楚嘴里叼着笔,在绘图纸上制定着假期计划。“西雅图确实好,但是太冷清了,至少要去趟纽约和新泽西,在那里过圣诞和元旦吧,你不出去转转吗?估计东岸会下雪,一定比这里有意思。”
“也许吧。”起身准备去教授那里,穿过建筑系的经典老楼,已经成了学校的一景。其实伯朗明教授对他很好,研究所第一年做的都是师兄第三年才做的。他很认真刻苦,在系里的口碑也不错。
教授推荐的几个公司项目很锻炼人,只是有时太过忙碌。第二年了,除了春节打个长点的电话,和家里联系的并不多。
反而是和封青常常网上聊聊。他在医院忙的不行,虽然和唯一住在一起,但是聚少离多,唯一去了上海小半年,有意毕业以后转到药剂专业。封青虽然支持,但是分离毕竟不好受。他转了医院以后,大半的时间住在医院,回家的时间也很少。
他时常给封青寄一些北美的医药刊物,尤其是关于神经外科的。封青会给他找一些国内的资料,虽然没有北美的超前,但是有不同的风格和感觉。国内掀起的复古潮流,对他日后的设计也有很大帮助。
常常抱着一堆国内的资料,和陈楚几个人比比划划。欧美的设计师对中国风感兴趣多于实际了解,多是泛泛而谈,而他们对中国风的理解,因为少了中国背景,很是浅淡。虽然和陈楚几个人见解也不甚相同,但是至少有一样的文化背景,一样的乡音。讨论起来格外热切。
“寺,下周去东岸。”伯朗明教授放了一叠资料在他手边,“全美青年建筑师大奖赛,今年在东岸。先去大都会转转,找找灵感,我上完本科生的课就过去,今年会当裁判。”
“主题是什么?”他在教授身边坐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文化与建筑。”教授缕缕自己的胡子,看着眼前挺拔俊朗的门生。
“年底比赛吗?”那时候全美都在放假,时间看看并不充裕了。
“十一月,圣诞假期前。”教授竖着手指,“寺,你还有一个半月准备!”
“好,还有谁参赛?”
“你和Ken去,西岸还有几个学校都不错。东岸参赛的学校实力很强,听说有个中国男孩,叫涛的,很出色,代表哥伦比亚参赛,我见过他以前的作品。”
看着教授递过来的设计稿,确实让人折服,走的欧美主流的风格。起身,收好那些材料,慢慢的对白胡子老人笑了,“西岸会更强些,放心吧。”
离开的时候,从教授桌上拿了两个多纳圈,在校园外卖机要了杯咖啡,稿子刚通过,看来又有的忙了。
回到公寓就是收集资料,国际设计大赛不是没参加过,越发频繁的赛事让人疲惫,但是全美比赛仍然充满诱惑。不为奖金,而是为明后两年筹谋。三年的研究所设计课程,他两年内就能拿下来,往后的两年,想在美国工作,之后再做回国的打算。
从接到任务到飞东岸,总共就几个星期,到了那边,马不停蹄的一家家博物馆跑,看着前人的设计作品收集信息。教授到了以后,一起去了普林斯顿,住在一个师兄那里,也是从西岸去的。两年前在东岸落下脚,换了学校,好多事从头开始。
“寺,你和Ken各做个的,组委会强调不用硬性组队。”教授忙着赛前的准备,见面的机会不多。“有事让Alex帮忙,他对这边熟。”
埋头在普林斯顿的工作室,熬了不知道几个日夜,总算有了设计初稿。东岸今冬很冷,赛前下起了雪,让他想到了北京的冬天。那个老院子,那些老房子。
开着车跑到纽约,在皇后区绕了好久,一个人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看书,哈出一团团白雾,围着湖边跑上几圈。
再回新泽西,已经成竹在胸。在工作室里修改初稿,三天三夜。走出来时,雪停了,跑到中餐馆饱餐一顿,给封青打了电话,用家乡话聊着,几口酸辣汤,庆祝自己二十四岁生日,人生两轮了。
赛制并不复杂,评奖用了两个星期,他先回了趟西岸,在西雅图准备论文和毕业设计。陈楚的假期计划落空,于是两个人开车去了旧金山,在唐人街上荒荒唐唐的过了个万圣节,陈楚穿成了超人,他却不知哪里找来了中国的斗笠和蓑衣。
酒吧里,渔翁和超人喧喧闹闹的被熟识陌生的人敬酒、罚酒。大家闹得厉害,他便一个人跑到街上,看着南瓜做的街灯一盏盏亮着。
Trickortreat?
孩子们经过身边,妖魔鬼怪的伸着小手,他除了一身道具和酒气,半块糖也没有。一个人从唐人街一直走到暂住的旅店,进门收到门童递过来的邮件。
“李城寺先生,您的作品国剧院获得本次全美青年建筑师大奖赛一等奖,奖金一万美元,请速返东岸领奖。”组委会的信笺,写着意料当中的结果。收好信,回了房间,站在喷头下淋了一身湿冷,酒醒了几分。
搭着第二天的航班回了东岸,和教授回合。在机场看着他的笑含着太多的荣誉和自豪,走过来就是深深的拥抱。
领奖当天,东岸天气不错,他开车到了组委会大楼,准时踏进了会议大厅,看着另外几个相仿的年轻人。
建筑师委员会的首席建筑师宣布了奖项,三等奖、二等奖,说到一等奖时顿了顿,两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建筑师分享了奖项。
身侧一道目光,不用介绍,他知道那就是涛,现在才知道他姓郭,来自重庆。眉头浓重锁着一丝不服气。
他反而只是坦然的等着,大奖果然还是留给了美国自己人,东部、西部都落空,佐治亚州名不经传的小子捧了奖杯。他和郭涛站在他身侧,他心里明天,荣誉到底属于谁。除了一等奖,他拿了新人奖,郭涛和团队捧走了最佳创意。
两天后在市政大厅又碰到了郭涛,市长接见获奖选手,帮东部十佳建筑企业留住人才。
他选择了回西部,郭涛接去了新泽西。走出市政厅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冲进他怀里。
多年后,和封蓝这么相遇,意外,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礼貌的点点头,一句问好。
当晚,他坐在回西雅图的航班上,窗外朦胧的夜色,云层里机身抖动的厉害。他却安稳的睡着了。
这些日子,真的很疲倦,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
那之后,萎靡堕落的懒散了些日子,直到圣诞节里,接到封青寄来的礼物,那其中,有一沓照片。
圣寺和父母在郊外,封青和唯一在外滩,下面是合影,似乎是十一假期里,大家笑着挤坐一团。
屋外是平安夜的钟声,她抱着一只梨花小猫,娇娇媚媚的坐在照片中间,长发拂面,对着他,甜甜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