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总觉得不自在,好像是刚刚戴阳话里的话,也好像有人如影随形。拐进大院的时候又加快了步子,今晚一个人在家,入了冬天早早就黑了。
本想直接回家的,可某种不安越发强,索性折出院子,往旭姨家的方向去。旭姨也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十一的时候。
蓝姐走的这么久,竟然没有回来过。算算,三年了。
远远看见旭姨家里帮忙的陈姨正在门前搬花草,旭姨养的那些都喜暖,要在楼下的暖房里过冬。叔叔走以后,只给旭姨留了这么套值钱的房子。
和陈姨一起上楼,进门就见旭姨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织毛衣,娴熟而细腻的走针,身边放着配色的图纸,一派专业的样子,黑色的毛衣,已经隐约看出墨绿竹海的图案。
“姨,今天不要回家。”还是儿时那样叫姨,十几年下来,也没随父亲这边叫婶婶,“想喝糖水。”没等旭姨起身迎她,就跑过去腻到沙发边,外衣也没脱。
旭姨拢着她的发,吩咐陈姨去热糖水,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封嫣,脸上淡淡的,眼底虽然有血丝,脸色也不怎么好,可还是开心的笑了。入冬感了些风寒,断断续续地咳嗽,中医西医试了就是去不了根。这孩子,从小体质就没好过。
“嫣儿,还咳吗?”伸手亲爱的抚摸着额前淘气的刘海,帮她脱了外衣躺好,“想吃什么?”
“旭姨做的都好。”有些耍赖的闭着眼,姨在身边暖暖的,特别安心,不愁吃喝。“累了,我想睡,您接着织吧。”侧侧身,脸冲着沙发里,沉沉的就闭了眼睛。
旭岚看着封嫣渐渐静下去的睡容,回房拿了毯子给她盖好,嘱咐陈姨放着晚饭等她醒了再弄,又坐回沙发上打毛衣,不时低头看看她。
小蓝走后,屋子里冷清的厉害,除了文化中心半闲的工作,实在没什么可做。每天种种花草,数数日子。偶尔,小蓝打个电话,在那边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三年多了,也没回来过,几年的春节是最难熬的。好在,嫣儿不时过来陪陪她。放下手里的毛线活,看着沙发上睡得正熟的封嫣,给她掖掖毯子。
夏天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去了,这孩子心性弱,身边少了人总是没安全感,累了封青那么多年。如今也一天大似一天了,却总觉得长不大。
和小蓝不一样,她虽然漂亮,却是安安静静的娃娃样,喜欢粘她粘哥哥,瘦弱苍白的后面藏着好多委屈。姐和姐夫对她苛责,比起儿子养得更严格。真想她也像小蓝那样健健壮壮的,把病啊灾啊都去了,快快活活多些笑容。这孩子,转眼都十六了。
睡醒的时候,感觉熟悉的手温柔细腻的摸着额头,封嫣唇角有小小的笑意,没睁眼已经闻到糖水的香味,手脚都暖得漾着幸福。在旭姨身边,梦里都是平静的。
“姨,嫣嫣给你当女儿。”那是她四岁就说过的戏语,却是百分之百发自肺腑,如果能这样躺在旭姨身边,拉着姨的手,时不时有哥来看看,一辈子她都知足了。
“起来吧,快八点了。”旭岚递了一大杯糖水给她,看着她快活的大口喝,好像渴了那么久,鼻头都积了小小的汗,脸色也暖过来,微微有了红晕。
“慢点喝,别呛着。陈姨炖了豆腐锅,喝好了就开饭。”
点点头,把杯里的糖水喝净,让旭姨觉得开心。刚刚的见面,还有那份存在感,都被糖水赶跑了。任何不开心,都带不进这屋子,只要旭姨在,就能替她挡过去。
胃口很好,给旭姨夹菜,自己也吃了不少。
“姨,过年和我们一起吗?”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被旭姨拉到沙发上聊天,顺便就问了。以前几年,总是旭姨回外婆那边,虽说不是很远,总也没有一起过过。蓝姐走前,每年都是一起过节的。
“今年我和外婆回南方,你外公十年祭。”旭岚拍拍封嫣的小手,“等你大了,带你回去,还没回过南方的老家呢。”
“妈也回去吗?”
“她不去,只有我和外婆回去。”封嫣没有舅舅,只这么一个姨妈,亲上做亲,跟了叔叔却没幸福几年,外婆不知为此掉了多少眼泪。
“我想和你们回去。”有些不舍的趴到姨怀里,抱着她的腿。姨一走,过节就更冷清了。爸现在忙,最近大半年常常出差,哥开始站病房,常常大夜班,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安安稳稳一家团圆。
“以后带你,一定带你。”旭岚笑着,搂过她瘦弱的肩膀,心里越发疼惜这孩子。难得她总是惦记着跑过来陪她。“该回家了,快九点了,再不回去你妈要着急了。”
临出门的时候,姨陪到楼下,给她打开一盏盏楼间的灯,直看着她走远。封嫣一路几回头,还像小时候那样,走几步就转身,喊一声姨,对着楼口招招手。
一直走到大院门口,心里都明朗着,忙完了校刊后面没什么活动,闲了下来能休息一阵。高一功课不紧,她也并不愁。明年才会选文理,哥说不用急于一时。除了见戴阳想到过去,其他都好。喝了旭姨的糖水,咳嗽都轻了。
正往自家楼下走,经过那棵大树的时候,突然一束刺眼的车灯直射过来,被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退一步想绕开。
车灯灭了,车门开启的声音让她停下了步子。车里下来个人,停在那里对着她。路灯照不到树下,只看到高高的轮廓,可熟悉的感觉骗不了人,还有车身的银灰色。
往前跨了几步,走到光线里,让她看清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僵着。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又碰面了。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该怕,她没逃,看着他眼里复杂的情绪不真切。走了快一个月了,不是不会回来了嘛。他怎么一下子都老了,都生出胡子茬了。
“干吗去了!”他突然冲上来几步,吓得她难得的镇定又破攻了,从旭姨那带回来的勇气快用尽了。
退了好几步,话没出口就先咳起来,“去……咳咳……姨妈家。”也没敢瞒,他回来的太突然,她脑子还没缓过来。这么碰面,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停在几步之遥,他脸色缓和下去,“回家去,太晚了。”说完回到车里,不久又走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等着,是该回家的,低着头想绕过他身边,却被他抬臂挡住。
“这个,你哥让买的。”几个咖啡色的大纸袋,沉沉甸甸的,不由分说就交到她手里。
没敢往袋里看,只是盯着地面,是什么不重要,她在他面前多一秒也不踏实,想快些离开。
“上楼去!”声音又高了,刚刚一瞬的平静过去,他声音里似乎又生什么气了。只是这次,他的命令正应了她的心意。
提好袋子不敢回头,直接冲着楼门跑,直到站在自己门前,才停下来喘了口气,喉咙热辣辣的,干咳了好几声,但好在,他没跟来。
进门的时候家里还没人,反反复复检查了门锁和保险,又回到自己房间把门撞严。
他肯定进不来,有钥匙,也进不来!
把几个袋子倒过来,乒乒乓乓东西掉了一床,仔细看清,倒有些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