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的勃艮第,尝尝。”Edward把盛着酒液的水晶高脚杯递给夏曦。
夏曦接过来轻轻摇晃了几下,放在鼻下轻嗅一番,慢慢抬头望向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问他:“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一瓶酒吗?怎么今天舍得拿出来了?”
Edward微笑着看她,“原来你还记得啊……亨利·贾叶尔酿造的village,可是堪比DRC的,这是我收藏的最后一瓶了,今天是个很棒的日子,所以我想我们应该一起吃个晚饭,让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明天我会送你去一个地方。”
“你终于决定要杀我了吗?”
Edward微笑:“是啊,Cissy你开心吗?”
夏曦艰涩地笑了一声,眸光清明,“开心啊,我能够永远地摆脱你了,怎么会不开心?”
Edward离开座位,走到夏曦身边,拿起刀叉帮她切好牛排,送了一块到夏曦嘴边,夏曦迟疑一会,还是开口吃了下去。
Edward俯下身来,在夏曦的耳边轻声说:“Cissy,你有一个喜欢的人对吧?我打算明天让你们见面。”
夏曦震惊地回过头去看他,Edward离她很近,那双墨色的眼映着她的神情,却是盛着温柔的笑意。
“你要把阿曜怎么样?”
Edward揉揉夏曦的头发,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吻,似乎是要安抚她的情绪,“放心好了,我跟他没什么仇怨,真要说起来,就只是情敌的关系而已。”
夏曦的意识渐渐模糊,晕过去前紧紧捉住了Edward的衬衣袖子。
“Cissy,你应该相信我爱你这件事的。”Edward站着,将夏曦搂在怀里,紧紧地,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最后的救赎。
……
颜辰的记忆里,父母只是很模糊的影子,真正真实的,是他从小到大的保镖,那个叫做“唐”的男人。
唐是父母从中东带回来的,来时他身受重伤,却满身戾气。
后来这个男人收敛了。
甚至会陪他做很无聊的游戏。
偶尔会笑。
父母很忙,虽然对自己年幼的孩子很好,但总是很难得才能在一起吃顿饭。
唐填补了这两者的空缺。
后来遭逢家变,唐带他离开了他出生成长的这片土地。
……
唐逼他复仇。
用了最残忍的手段,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他的手下。
第一次被唐强硬不可抗拒地捉着手杀人,他连着好几天根本吃不下饭,一直在干呕。
后来,他开始麻木。
他甚至必须在唐面前表现出他很满意很享受的样子,渐渐地,他分不清哪一个是他。
就连Tina,知道的都一直是他温润如玉的样子。
直到,遇见那个女孩。
她的灵魂干净纯粹,笑容温暖得像是阳光一样,灼伤了他日渐冰冷的内心,除了妹妹Tina,他第一次把别的女孩放在心里。
就像扑火的飞蛾,虽然明知不可能,但他还是爱上了这个金色阳光一样的女孩,困于黑暗中的人无比渴望光明,他曾想过把这片光明囚禁起来,最终也没有那么做。
她应该是自由的、骄傲的。
她说,我喜欢过。
……
“这样就很好了啊……”Edward把夏曦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死,但我一定要你永远记得我。”
……
夏曦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Edward半蹲在她面前,万分温柔地望着她。
夏曦看了一圈,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破旧小屋。
“Cissy,你可以走了。”Edward的语气很轻松,似乎已经释然,但又夹杂着某些细微的痛苦情绪。
夏曦望着眼前的青年。
“我说了,会让你们见面的,他很快就会来,你走出去,应该就能见到他,然后告诉他,你喜欢他吧。”
夏曦犹豫了很久,站了起来,问他:“欧阳洛的父亲……”
“死了。”
……
长久的沉默之后,夏曦又问:“你不杀我了吗?”
Edward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喜欢你啊。”
白色衬衣的青年走到夏曦面前,对她微笑:“夏曦,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颜辰。”
……
“苏雪,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颜辰。”小小的男孩友好地伸出手,笑容温和优雅。
苏雪坐在秋千上抬头看他,庭院里暖黄色的灯光柔柔软软地照下来,男孩穿着合身的小西装,他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苏雪大大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从秋千上跳下来,握住了颜辰的手。
“颜辰哥哥好,我是苏雪。”
苏雪父亲的生日宴会,苏雪不喜欢那种场合,于是找个借口溜了出来。
但第一个来找她的居然不是她那个蛇精病老妈。
苏雪有点意外。
那之后,颜辰会经常来找她玩。
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
在夏曦的印象里,那个男孩是个很温柔的人。
因为家庭的关系,她几乎没有朋友,颜辰是第一个跟她做朋友的人。
颜家出事的时候,她和母亲已经出了国,因为走得很急,她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能来得及跟颜辰说。
这么多年了,夏曦已经不太记得那个男孩。
但是,这双黑白分明、澄澈干净的眼眸,现在却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了。
夏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颜辰抬起手帮她抹去。
“颜辰哥哥……”夏曦拉着颜辰的衣袖,望着这个多年不见的幼年玩伴,终究还是唤了他一声。
颜辰把戴在左手的戒指取下来,放到夏曦手心里,“这是Tina,我把她的骨灰做成了钻石,请你把她还给欧阳洛,我答应他的。”
戒指是很简洁的款式,不花哨,简简单单的磨砂戒面,蓝色的小钻石缀在中间,四周星星点点缀着碎钻。
夏曦攥紧了戒指,有些呼吸困难,抬头看他,“那……你呢?”
颜辰笑了。
“不是叫你走了吗?”
……
大火蹿起来的那一刻,夏曦想拉着颜辰出去,颜辰轻轻浅浅地给了她一个吻,然后把她劈晕抱出去放在草地上。
司承曜按约定来到时,白衬衣的青年一派安然走向那片灼人的大火,决绝坚定。
……
路念一被送到美国接受治疗,一年后终于清醒过来,但还是需要在医院住到完全清除体内毒素为止,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我想回家啊上尉同志……”路念一乖得跟只鹌鹑似的对着母亲撒娇。
唐语敲了她一个爆栗。
路念一又乖乖地躺下去装睡了。
唐语看她也实在是无聊,叹了口气,说:“我在机场看到你景伯伯的儿子了。”
路念一的呼吸停止了一瞬,睁开了眼睛,望着坐在床边的唐语。
“他看起来很着急呢。”
路念一还是沉默。
“你慢慢想吧,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
这回路念一直接就把被子拉过来把头给蒙住了。
……
唐语走后,路念一才把头露出来。
“切,谁理他。”
“不理谁啊?”司承曜走进来,给她扔了一只大大的泰迪熊。
“老大好。”路念一把泰迪熊捉起来挤了挤它的肥脸,然后问:“夏曦呢?”
一年前颜辰那件事,夏曦醒过来之后过了很久才接受他死了的事,但渐渐也恢复了原本开朗活泼的个性。
一切都结束了。
欧阳家主并不是颜辰杀的,在颜辰找到他时,他交代好了所有事情,自己了结了自己。
欧阳家经历此事,差点完全垮台,欧阳夫人却临危受命,强忍悲痛以强硬手段坐上了董事长之位。
但那一切都与夏曦无关。
一年前,夏曦把骨灰戒指交给了欧阳洛,欧阳洛对因为他的谎言而受到伤害的夏曦道歉,夏曦原谅了他。
然后,欧阳洛戴着那枚戒指离开了欧阳家,开始了一场环球旅行——欧阳祁最想做的其中一件事。
他想带着她去看看这个世界。
尽管她已经死去。
颜辰纵有千万般不是,至少没有让她曝尸荒野,而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世间。
……
加济安泰普堡垒里的遗迹很多,石器时代、亚述帝国、拜占庭帝国……总在无意间提醒着人们岁月的飞逝与变迁。
2016年2月17日于土耳其
……
夏曦坐在草坪上,看完欧阳洛写的最新的旅行博客最后一段,把平板电脑放在了一边,然后她微笑起来。
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夏曦看向他。
司承曜也看过来。
忽而有微风吹来,带着阳光的温暖、花草的清香。
司承曜在夏曦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他们曾经错过,幸而他还在原地,等她找到回来的路。
多年前的那个满是星星的夜晚,耳边是溪水潺潺的流淌声,身边荧光飞舞。
这些记忆最终留在心底的某一处,散发着微微芒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