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雨斜织,漫天灰暗,云层中淡淡的光折射下来,偶尔的灯罩中也透出一丝微亮。
千万碑石的墓场中,有一把黑色的雨伞缓缓在小道中移动着,一步一个台阶踏上,到了一处稍微大点的坟前停下来。
墨伞上扬,一张棱角分明,白皙立体的脸庞显现在眼前,在雨中模糊。
周城上前两步,将手中的白菊放在墓碑前,蹲下身来,抬起一只手,细长如竹,摩挲着雕刻考究的石碑,有个老人的笑颜照立在中央。
“奶奶,对不起,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是孙儿的不对。”他哽咽了声,扔掉雨伞,募得曲腿跪了下去,一声震慑地落地声响起,水花四溅。
他静静跪在雨中,任雨水倾泻在身,无动于衷。
本已微微干涩的衬衫这下又全湿透,紧贴在他身上,现出筋理分明的身材,藏着猎豹般的力气。
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人便是周家奶奶了,可惜老人因为周城的事件一下子断了气,周城在牢里不能为她送终,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终生无法弥补。
仰头望去,空中雨滴如落豆子般滴下,“一路好走。”这句话整整迟到了七年,也惦了七年,恨了七年,却终究还是错过了。
周城起身,弯腰拾起一旁倒立着的雨伞。伞蓬一转,滑出一圈的水线,华丽又利落。
他,顺着石阶原路返回。
天色已黑,雨停了下来。
周城徒步走在大道上,身上的衣服被晾干了,只剩些微的潮气,给他滚烫的身体添了些许凉意。
他的家在F市郊区,通往的道路用水泥铺上,两旁是绿荫丛林,偶尔会有清新的草木香荡出,混合着雨水的滋润,清新宜人。
这条道他走了二十二年,前二十二年都是坐在车上瞬间开过去的,如今天这般一步一个脚印领略风景倒是不曾有过。
或许是那二十二年走得太顺太快,忽略了沿路的风光,今日走着微微陌生了起来。
一座三层别墅出现在视野,座落在草坪矮坡处,一望开来,风景独好。
周城掏出钥匙打开大铁门,沿着鹅阮石铺就的小道走到正屋门,又动手开了别墅厅门。
还未开灯,各种泡沫喷射而来,他反射性地在黑暗中抽出一只手,朝他腹中踢下去,那人啊呜一声,厅中各盏琉璃灯被打开,满屋通亮,宛如白昼。
屋里一亮,现场状况也就清晰地呈现出来。
十几个男女或手持酒瓶,或拿着泡沫器,或拿着花环纷纷散开站着,为首的正是周城的妹妹周冰,有一人在瓷砖板上捂着肚子拼命哀嚎,旁边滚着一瓶撒了大半红酒的酒瓶。
“哥,你干嘛呢?”周冰见秦慕被打得呜呜叫,忙蹲过去扶他,“怎么样,没事吧?”
秦慕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用眼神瞪他们,显然极为难受。
“扶他去沙发上坐着吧。”不知是谁出了声,周冰连着另一个人将他扶上了沙发,掀开衣服看,腹上一片青紫,下手够重的。
今天周冰和周城以前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发小叫了一些人来,本是想热热闹闹地庆祝他出狱,不想这家伙防备警惕性太高,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出手了。
这么一来,气氛也冷了下来,除了周城以前玩得比较好的发小,其余人都呆愣愣地站一旁不知要做什么。
“这小子也是装死,我们不要理他了,继续为老大庆祝,来来,该开香槟的开香槟,该唱歌的唱歌,该献花的献花。”吆喝着的是一个酒红色头发的男子,带着耳钉,面容白皙,他叫苏宁,和秦慕一样,小时候是与周城玩在一起的,家里是做酒店生意的。
他这么一起喝,大家就赶忙着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动作,庆贺周城重获新生。秦慕虽不满苏宁前面的话,却还是不能不给老大面子,不计前嫌地将这一页揭过去,拍着掌附和大家。
周城站在吊灯中央,默默伫立,微微笑了起来,也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苏宁举着装有红酒的酒杯,咧着嘴走上前,“啧啧啧,哥竟然会说谢谢了,真是不一样呀。”以前的周城很有傲气,轻易不说这两个字的,如今在监狱里七年倒是磨平了些,将酒杯放到他手中,“来来来,喝一杯,喝完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