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十六年暮春时节,洛阳京畿重地铜驼巷朱雀大道旁发生了一起惊天地泣鬼神的人命血案。
男人们寻欢作乐风流快活的天上人间‘媚骨坊’的当家花魁柳眉如大美人儿竟无缘无故惨死在一枚银灰色的绣花针之下,当时人们都纷纷猜测是不是银针上煨了稀世罕见的西域之毒,才会一招致命。
但根据府衙验尸官开膛破肚的验尸报告上可以准确判断:死者濒死前神情安详,没有丝毫挣扎抓挠的痕迹,血液里不存在中毒迹象,属不明原因死亡,尚待取证调查。
那大家就奇了怪了,到底怎么死的呢?但更犯愁的是都府的衙门捕快沈继安,一根毫不起眼的绣花针也能取人性命,在他的捕快生涯里还真是头一回遇到,简直是无从着手啊。这么棘手的一件案子,上司还像催命一样催他赶紧了结此案,以安抚民心。
连自杀还是他杀都无法确定,那些个打哈哈的验尸官不过是一群吃着朝廷俸禄的酒囊饭袋,沈继安也没指望他们能给自己提供什么有利用价值的线索。
调查取证,保留第一现场是勘察的关键。
据当时目击者路人甲称,“洒家就是出来打打酱油,顺便泡泡小妞,哪晓得会闹出个这等子乌龙事件。不过那么滑腻腻的美人儿死了,倒是可惜了,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貌似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路人乙则反驳,“死了才好呢,臭**,想当初大爷我花了一百两银子叫她跟老子睡一晚,她是那个死活不肯啊,还咬了老子一口,哈哈哈,当了**还想立牌坊,看看看,这是最好的报应,哈哈哈!”
路人丙丁纷纷就此一事发表自由言论看法,有的是扼腕叹息,有的是破口大骂,有的是摇摇头不作声,还有更绝的,尖声嚷嚷,“丫的,活着的时候,大爷看着那雪白的胳膊就直流口水啊,偏偏是个卖艺不卖身的骚娘们,只能隔靴搔痒,如今死了,兄弟们,**啊,**啊!”
所谓**的想法真是一呼百应,一阵鼎沸的哄笑咒骂声中,那些个妇孺老幼也涌进来凑热闹,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大声嚷嚷道:“哇塞,终于死了啊,快哉,痛哉啊!”
事件本身当事人所造成的轰动远远超过人们对死亡原因的探究。沈继安真是头疼不已啊,这些个所谓的证人都带着个人强烈的主观色彩和对青楼卖笑女子的嗤之以鼻,使得取证根本就难如登天。
月黑风高,又是一个美妙绝伦的杀人夜,茜纱灯盏里一丝晕黄的烛光摇曳着,映得整间西厢阁都是暖融融的,沈继安无精打采地趴在一张紫檀几案上唉声叹气,一筹莫展,一筹莫展啊。
“大哥,看样子是没找到什么线索啊,不是我说你,整天跟那群愚民搅和在一起,能找到线索才怪。”沈继安的结拜小弟慕容邪悠闲地品茗一盅上好的雨前龙井。
“难不成让我整天对着一具女尸苦思冥想,上头催的紧,压力大啊!小弟你怎么会懂得我们这些给官府里跑腿打杂的小差的苦呢?唉!”他一有心事,眉头就紧紧地拧着,蹙成一痕浅浅的眉峰。
“嗳,大哥,这你就错了,有时候最会说话而且说真话的只有死人的尸体,活着的人大多不可信,可信的也都出于自己的利益,暗地里算计着呢!”慕容邪这小子整天就知道晃悠晃悠,也没份正儿八紧的工作,但平生有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看悬疑推理小说,有时候都能看得废寝忘食,老爹自觉此儿胸无大志,也就没什么指望,放之任之,将来能替慕容家传个香火啥的,就行了。
大哥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捕快,况且又是侦查命案缉拿凶手的差事,慕容邪觉得跟在大哥屁股后头混,不仅专业对口,而且又是自己极度感兴趣的,那是大大的有前途啊!
“你这小子,成天就爱拿你大哥开涮,跟大哥汇报汇报,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之类的证据?”
“重大线索没有,倒是被我扒出了一段香**,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趣听听?”慕容邪把两条修长的腿疏疏地搁在紫檀太师椅的缝隙间,堪堪悠然地摇着手里的那柄美人折扇,一副欠扁的模样。
“你小子再卖关子,小心大哥就立马飞毛腿把你踹到爪哇岛去,快说,别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似地。”沈继安虽然在衙门们当了多年的捕快,论缉拿那些个所谓的**犯啊杀人犯或是抢劫犯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头头,但每次遇到比较棘手的案件或是喜欢玩逻辑推理的变态杀人犯的时候,还是得自己那IQ高达150,EQ低至负数的结拜小弟亲自出马。
“你们离开现场以后,我就悄悄潜入柳眉如大美人儿的闺房,大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慕容邪深知大哥在上司以及下属们的眼里那是相当地成熟稳重,笃定内敛,但是私底下沈继安那惊世骇俗的鼾声和火爆的脾气简直能把个大活人活活折腾死。
沈继安正准备用飞毛腿踹他的时候,他识趣地用手挠挠后脑勺,嘿嘿直笑,“我当时就在柳眉如的房间里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纱幔里有一个女子嘤嘤的啜泣声,反正很让男人怜爱的声音,我就循着声音找过去,一个十三四岁小丫头模样的姑娘,长的嘛倒挺水灵,我就凑过去细声细语地问,‘小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揍他去”,她死活不作声,就知道哭。
没辙,就来硬的,朝她亮了亮拳头,‘说不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是吧,好,不说我揍你。’谁知这丫头脾气执拗的很,软硬不吃,真是恨得人牙痒痒。妈的,不亮出绝招,你当我是病猫,后来,大哥,你猜怎么着,小弟我是豁出去了啊,我说,妹妹啊,你要是说了,哥哥就替你把卖身契给赎了,这妞立马就神气活现得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小弟了。”
沈继安敛了敛神色,摆出一副饶有趣味的神色洗耳恭听着。
那慕容邪慌不迭地为大哥奉上一杯汤色上好的乌龙茶,然后才开始一本正经地娓娓道来,“原来柳眉如在卖入青楼之前并非女儿之身,难怪从来都只是卖艺不卖身。不过这么多年可以在“媚骨坊”**的眼皮子底下不露丝毫破绽,也算非等闲之辈。”
慕容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而坐在一旁瞠目结舌的沈继安却以“开什么国际玩笑”的标准式姿势给了慕容邪一记响亮的爆栗。你丫,脑袋不是被驴踢了,而是根本就没开化。
慕容邪被大哥那猝不及防地一记爆栗弄得龇牙咧嘴的,但嘴里还是嘟囔着说道,“大哥你还别不信,虽然那丫头刚开始说的时候我也觉得简直是在亵渎咱们媚骨坊好姑娘的清白名声,但是回来翻阅了一些咱们大燕瀛国的古文献资料,还真有男儿之身变性为女儿之身的先前案例。”
沈继安真后悔当初朝廷拨下民政设施的经费的时候,他应该多劝劝青天大老爷多盖一间精神病院。他将嘴里衔着的那根狗尾巴草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掏着耳朵,在摇曳的烛光里敛了敛神色,凛然说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他变身为女儿之身的目的是什么?国仇家恨?为情?还是仅仅是个心理变态在寻求精神上的极致刺激?”
慕容邪眯缝着一双眼睛,再次把两条修长的腿慵懒地搭在椅背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就是那枚绣花针的主人,真正杀死柳眉如的凶手?”沈继安突然来了兴致,喋喋不休地询问着。
慕容邪却突然神色一凛,像电影里的神探夏洛克一样自信满满,“开棺验尸,咱们拭目以待。”
沈继安一想到开棺验尸需要层层上报然后等待审批的手续就头疼不已,慕容邪却突然跳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呗!”
“说。”
沈继安生平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人,连慕容邪这种大话西游里唐僧式的啰嗦人都能被他给整成了福尔摩斯式的凌厉神探,可见这几年慕容邪在大哥的教诲下果然茁壮成长了。
虽然慕容邪不敢支支吾吾,但最后还是憋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大哥,那个……那个小丫头我已经毫发无损地送到你房间去了,至于那个银两,媚骨坊的**说可以先首付然后分期付款,如果实在困难那按揭也可以。不过我当时手一抖一不小心写了你的名号,您说您存在土豪记钱庄里的钱……”
沈继安突然像火烧了屁股一样,在沈继安还没有彻底发飙之前,慕容邪那小子赶紧脚底抹油撒丫子溜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