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辽夷蛮子逃到哪里去了。”
“刚才明明看见他逃到这里来了,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继续找,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只要活捉了辽夷蛮子,大人一定会重重有赏的。”
几十个大宋的兵卒持剑带刀,在那个堂口来回不停地穿梭着。
他小心翼翼地翻过一座墙,却再也没有力气奔跑了,只是捂着受伤的左臂呆在墙角,紧张地听着墙外的动静。
“大哥哥,你流血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娇呼声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他陡然一惊,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个穿着粉藕色百花襦裙的小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惊疑未定。
“你,过来。”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指着这个小女孩,用习惯性的命令口气说着。
“大哥哥,你从哪来?你是坏人吗?母亲说,如果是坏人,叫我离得远远的。”小女孩目光闪烁,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跑开了几步。
“我,不是坏人。”他的声音忽然就软了下来。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有的只是不同阶级相对立的两面。可对这个看着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好人,就只剩下坏人了。
“如果你不是坏人,为什么手上会流血呢?”小女孩还是没有靠近他。
他颓废地抬起那只隐隐作痛的手臂,上面的衣衫已被划破,肘关节至手腕处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不停地从伤口处冒出来,恍若一条浅浅的红色小溪,那么地触目惊心。
“我刚刚爬墙的时候被铁丝割破了。”他用手指了指围墙上密密绕着的铁丝,也顾不得小女孩信不信了。
安阳城中的居民多用铁丝绕围墙,是为了防止半夜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
“那你为什么要爬我家的围墙啊!”
“嘘!”他忽然用食指碰在嘴唇边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杂乱纷沓的脚步声正从围墙外橐橐而过。
直到外面无任何动静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接着小女孩的问话答道:“我做错了一件事,家里人正在找我,我不想被他们找到,所以胡乱地爬了进来,在这儿躲一会儿。”
“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跟我一样,小时候我不想学刺绣的时候,就会偷偷地藏起来,让爹爹和娘亲都找不到我。你就放心地躲在这里吧,等你家里人走了你再出去,不过不要翻墙了,万一又被铁丝割伤就不好了。大哥哥,你看那里有个草堆,拔开草堆,就会发现一个小洞,你可以从那里钻出去的。”
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他转过头,果然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发现了那个草堆。
“嘘!”小女孩走近了他,也同样用食指碰在嘴唇边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是表哥和我刚刚挖开的,爹爹和娘亲不让我出去玩,所以我们就想了这个办法,但是不能让我爹娘发现的。哈哈,想起明天就能出去玩了,真得好开心啊!”
小女孩咧嘴一笑,润白如玉的面颊边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那么纯净与明媚,如同盛放着甘甜的蜜汁。
随后她从衣袖里抽出一条长长的丝帕弯腰盖在他还在流血的伤口上,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白色丝帕上那大朵大朵的娇艳牡丹,还有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苏字很快就被鲜血泅没,那只留恋在花丛中的彩蝶仿佛是一只泣血的杜鹃,子规泣血啼,染尽胭脂红。
很快这条白色的丝帕就成了一条血帕。
小女孩皱了皱眉,他察觉了她脸上的异样,漠然地问道:“怕了?”
“我才不怕呢,我姥爷和舅舅都是大夫,我知道救死扶伤的理,只是大哥哥你流了这么多的血,会不会死啊?”小女孩说话的口气像个小大人。
原来她是怕他死了。
“我的命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他语气生硬,只有这些未长全的小女孩才会觉得流血要死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流点血算什么。
小女孩想了想,便解下了襦裙上的束腰带。又是咧嘴一笑,“这条束腰带勒得我老是不能吃饱饭,早就看它不顺眼了,给你缠手正好。”
耶律宏的心忽地一颤,自从五年前,他的小王妹意外溺水而亡后,那抹干净的笑容,他再也没有看见过。直到现在,这个年纪与当年的小王妹一样的小女孩,让他不经意为之动容。
小女孩蹲下来替他缠手臂,头正好抵在他的下颌上,那俏丽可爱的双丸发髻上各插着一朵蝶形粉色花佃,发际隐隐传来一股清香。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以她不易察觉的力度触摸着她的头。
少顷,底下传来小女孩微微的喘息声和喃喃的嘀咕声,“缠你的手比缠麻雀的脚都费劲。”
敢情,她是把他当成一只受伤的大麻雀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胸口在不经意间升腾起一股炽热的暖流,缓缓流遍全身。
使了很大的劲,小女孩终于妥妥地把束腰带缠满了他的手臂。
“这样就好了。”拍了拍手,小女孩高兴地站了起来,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她轻柔低喃的话语在这初冬寒风料峭的时候,竟恍若春风拂面一般温暖,那盈盈双眸顾盼生辉,朱唇微翘,唇上精致地描绘着犹如樱桃大小的一点嫣红,她满面绯霞,微微喘息,浓密卷翘的眼睫盖住了纯净如水的眼眸,他看着她,一时之间,竟呆住了。心犹如被擂鼓轻轻敲击,传达着一种不受控制的跳动。
“阿绣,你在哪里?”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女人焦急地喊声。
“糟了,娘来找我了,大哥哥,你多保重,我要走了。”说话的当儿,她眸光一转,见自己的小手上沾上了一些血迹,便毫不犹豫地在他衣衫未弄脏的角落使劲擦了擦,便一溜烟似地跑开了。
直到这个小女孩跑远,他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整条手臂被她缠得像个大棕子,而被紧紧缠住的伤口,血似乎流得缓慢了……
“苏绣,这是你的名字吗?”那一刻,他突然对这个小女孩心生异样,但随后,他又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啊!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龌龊的想法来亵渎一个如此美丽、善良、可爱、单纯的小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