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森林外,梦露背靠着树干坐在树梢,一只腿曲起,另一只腿悬空荡过来荡过去的,样子特别悠闲。但看到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后,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斗转,顷刻便从悠然转变为凛冽的地狱修罗一般。
翩然花落,落雨一般溢满了她的视线,甚有几片花瓣落在了她的肩头,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些花瓣纷纷离了肩膀,继续向下落去。
“几日不见,我倒有点想你了呢……”
树下,不知何时竟站了一妩媚多情的红衣女子,吐气如兰,颜如红玉。
梦露未多言,只瞥了她怀中那只睡着杂毛狐狸一眼,眼中情绪复杂,或是愤怒,或是忌惮,一瞬后又隐去,好似从没出现过这等词汇在他身上一样。
见梦露不答话,她也不恼,反轻笑一声,就此揭过,她轻轻抚摸着沉睡的狐狸的柔软的毛,将目光移向了眼前的那片秋叶湖,“就是这个东西,缠了你两天,还害你受了这样重的伤?”
梦露不语,双臂抱胸,沉默的望着远处群山如墨,不由想起那个女子执意救她的模样,她第一次开始怀疑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那样清澈的眼睛,和以前的她是多么的相像啊。
山鬼弯了弯唇角,单手抱住狐狸,腾出一只手,于空中轻轻一旋,一条红光随她指尖划动而闪烁跳跃,她丹唇轻启,“去!”那红光如蛇一般如电蜿蜒而过,飞入了秋叶湖,须臾,只听“轰——”一声如石山崩裂,一条三丈长的褐麟水虺破水而出,尖啸一声,掌大的眼珠死死盯住了山鬼,张开了血盆大口冲向了她,突然,只见山鬼怀中的杂毛狐狸睁开了双眼,只一眼,水虺便动弹不得,它哼了一声,鼻中溢出两条青气,青气如蛇一样游在水虺身上,顷刻变成两条长绳捆住了那水虺,那长绳越勒越紧,直将水虺捏碎,连轻飘飘的元神都没放过,只见肉沫横飞,鲜血四溅。
山鬼舔了舔唇,“也没多厉害么,”眼神却是瞟向了静坐树梢的梦露,故意激怒她似的,然而,梦露依然一副冷漠的神情。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走吧,大司命早到了……”
梦露这才从空中翩然落地,“那你不等凉月了?”
“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凉月之前受了点伤,迟点来也是应该的,”她妩媚一笑,纤手捂唇,“莫非油米不进的梦露也开始吃醋了?”
梦露默默走过她身旁,无视了她不正经的调侃。
山鬼捋了捋狐狸的毛,只见那狐狸又睡着了。
她温柔一笑,招来赤豹,坐在赤豹身上悠然跟上了梦露的脚步。
齐鲁之地。
琅琊。
在这座近海的小城里,偏多了不少秦兵固守,只要从高空往下看,便可以看到东涂卢海边靠岸停了一艘庞然大物,那,便是传说秦始皇命徐福督造东渡求仙的梦楼,虽然雕梁画栋,美若仙宫,但却没有真正竣工。
一个黄褐色皮肤的蓝衣男子挥手变出一张机械图来,远处观望的平民穷人,见状不由激动大喊。
“仙图!是仙人!”
“仙人!我们见到仙人了!”
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人不是仙人,非但不是仙人,而且是比恶魔还要可怕的阴阳家的符阵大师隗野东君,在他眼中,凡人不过蝼蚁尔尔。要不是为了计划,他又岂会操刀为这艘什么破梦楼刻画符阵!
只见他用食指虚空画符,一笔一画竟画出了白色的轨迹。
楚渊等人站在一眼可望见琅琊的山坡上,看着面色焦急地苍古,莫文渊问道:“苍古,可是出了什么事?”
苍古犹豫道:“吾不确定,所以吾需要时间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主人你们先去琅琊城,反正吾这个样子也不利于你们出行,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若遇到事情不能解决,主人你一定要立即施展召唤之术!一切要以安全为主。”
楚渊点了点头,“你也要顾好自己……‘
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徒留苍古在原地皱眉苦思。
琅琊城门口,楚渊、楚天麟、楚轩三人正排队等候在一群人身后,只见前后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赶车的,有挑着担子当队吆喝卖煎饼果子的,有拉着一头牛傻不拉几跟牛说话的,也有妙龄女子拿出手帕擦汗的,许是不小心露出了腰间的香囊,竟被身后一猥琐的驼背男子偷了去,那女子并未察觉,反而在不停擦汗,这一动作当然被眼尖的楚渊等人瞧了去,楚天麟二话没说,凌空两个翻身便落到那猥琐男子身后,单手放在男子肩膀上,那男子竟是动也动不得。楚天麟另一手夺过男子手中香囊,拍了拍前面女子的肩膀,那女子粗声粗气道:“干嘛!”待回头看见楚天麟的面容后立马浮起一抹娇羞的笑容,“公子叫奴家有何要事?”
那声音嗲的呀,连离她半丈远的楚渊与楚轩都忍不住翻起白眼来了,前后差距用不用这么大啊!
楚天麟面无表情将香囊丢进了她手中,哪料她居然身子一斜,靠向他身上,楚天麟何等人物,怎会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当即身形一闪,便又回到了楚渊身旁,那女子重心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亏了那猥琐的驼背男子伸出双手接住了她的身形,倒也不算太丢人。
哪料女子转头看见的不是自己期望中的脸,立马变了脸,破口大骂道:“你这臭要饭的,敢抱老娘我,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吧!”挥手一个耳光便打的那男子一个站立不稳松开了手,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楚轩捂着嘴“嗤嗤——”的笑着,和眼底笑意尽显的楚渊对视一眼,都将目光投以楚天麟,楚轩翘起大拇指,无不夸赞的说道:“高!高!实在是高!”
楚天麟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专心致志的望着前方。
从日出之始到太阳当顶直照,他们才移到了第二的位置,而身前,则是拉着牛的苗家少年。
“没钱?没钱你还敢来琅琊城!快滚吧你!”
守门士兵嫌弃的将少年推搡的退了数步,少年瘦弱,许是多时未进食,一不留意摔了个人仰马翻,楚渊好心将他扶起,少年涩声说了两个字“谢谢”,声音嘶哑难听,约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原因。
楚轩很有正义感的挺身而出,没等他说什么豪言壮语,守门士兵伸出手向他勾了勾,楚轩立马呆住了,这是要干嘛?
守门士兵似是不耐烦了,狂躁的说道:“没钱就滚!这年头没钱就敢充好汉,真是什么瓜都有……”
另一个士兵笑道:“张哥,这有什么的,以前我在羊马坡当守营时,居然见有齐国难民向我们讨水喝,你猜当时我们怎么做的?”
被称张哥的士兵说道;“怎么做的?”
那士兵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们那时是一个小队,我们队长说了,要水没有,尿倒是憋了不少,当时就脱了裤子给那开口讨水的老不死撒了一脸,那老不死愣是吭都没干吭声,后来还舔了舔脸上的尿。”
楚渊默不作声,从储物袋取出包袱,又从包袱里取出银两,扔到了那士兵脚边,又把包袱收回储物袋,正欲和楚天麟等人带着苗家少年走时,那叫张哥的,竟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们把银子都给你们了,你们怎么还不让我们进城!”楚轩愤愤不平的说道。
那叫张哥的士兵两只眼睛死死盯住楚渊腰间挎着的储物袋,贪婪之意流露无遗。
楚天麟皱了皱眉,正欲出手,却见一向温厚的楚渊突然出了手,两手向外一旋,天地灵气蜂拥入她两掌之间,猛一合掌,强大的威能立马将挡在最前的张哥吹上了城门,衣角挂在了城匾之上,模样狼狈至极。
之前得意洋洋的说了一番光荣事迹的守门士兵两眼一缩,畏惧的退了两步,见楚渊等人没有追的意思,立马连滚带爬的跑了。
楚轩气道:“这种人渣不好好教训一下怎么行!”身形如电腾出,片刻便追到了他的跟前,随手抓来门口的一棵朽树,挥到了他的身上,朽树虽朽,却也不轻,直压得那士兵腿骨折断。
“哼!再叫你欺负人!”楚轩拍了拍手,两手叉腰不屑地说道。
本来笑意盈盈看楚轩耍宝的楚渊却突然沉下脸来。
楚天麟注意到她的神色,便神识传音:“怎么了?”
楚渊回道:“刚才苍古告诉我,迷踪森林有人入侵,家族,死伤惨重……”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无一幸免。”
楚天麟的脸“刷——”的一下子绿了,回想起高坡上苍古焦急地模样,不由心生懊悔,他怎么可以没有察觉到,作为从未走出过迷踪森林的神树,可以让它那般焦急的事定与迷踪森林内部脱不了干系,他怎么这么糊涂,直到现在若非文渊说出那番话来根本没有察觉。
“好在族长事先好像预感到了这场灾祸,以前往世俗历练为名将家族中的精英弟子遣散,只是……族长……还有我娘也……”楚渊怔怔不知所措,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她不得不相信。
苍古守护迷踪森林这些年来,与迷踪森林里每一只妖兽每一棵树,甚至每一棵草都有着千丝万缕的情谊,哪怕相隔万里,彼此之间的心灵感应也是无比清晰的。
她不得不信。
家族,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