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依旧不是白衣护士充满担忧和怜悯的眼神,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老人面色红润,粗布麻衫,虽然形体瘦弱,看似寒酸,但那仿如沁入骨子里的优雅气质却难以让人等闲视之。
“本想着再过两天你才会醒来,没想到现在你就能够爬起来了,这人啊,果然是越年轻越好啊。”老头见苏瑜醒来,继续操着毛笔挥洒,自顾自的说道。
听到老人的言语,苏瑜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的手掌紧了又紧,松了又松,不禁苦笑了出来。
死亡,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恐惧,但对苏瑜而言,却是一种解脱。重症肌无力,当这种疾病缠身的时候,苏瑜每天都盼望着自己快点死亡。
他终于死了,就在秋天的某个清晨。是在那名一笑就露出两个酒窝的小护士的怜悯中死的。
然后,他就到了这个世界。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个护士,而是一群如狼似虎的杀才。莫名其妙的追杀,那些黑衣人举着横刀的样子,至今都在苏瑜的脑子里徘徊不去。
活下来之后,苏瑜第一个直觉就是自己穿越了,在树林里一路高歌,算是庆贺自己的再生,两天后,才发现自己迷路了。于是,从没在野外单独生存过的苏瑜,直接饿晕了过去,在树林里打起了滚,这是一个技术活,大家不要学。
苏瑜强打起精神,挣扎着坐起身来,这才感觉全身酸痛难忍,不由的呻吟了一声。将身体靠在略显冰凉的墙上,苏瑜说道:“谢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苏瑜没齿难忘。”
老头摆了摆手,说道:“救你的人不是我,我可没本事把你背回到这里来。那人一会儿回来,你自己和他说去,不过料想他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苏瑜露齿一笑,算是感激。他本想问这是那里?这是什么朝代?但他开不了口,生怕一开口,别人会将他当成异类,甚至白痴。
不多一会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甚是雄壮满脸胡子之人提着两只野兔走了进来。
来人先是瞥了一眼苏瑜,随后跪坐在桌旁,说道:“这两天外边似乎在剿匪,搞得山里乌烟瘴气,真是让人心烦。”
老头笑了笑,说道:“应该是山上的那个大王把官府惹急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出。想想也是,这里虽然远离长安,但毕竟也是天子治下,隔三差五的死人,自诩受命于天的那位,刚刚登基,位置可还没坐稳,为了稳定政权,地方上哪怕有个风吹草动,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也罢,这些天就不去山里了,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我可不想再去管那些劳什子事了。”身体雄壮的中年男子叹息一声,起身离开,出门时,回头冲苏瑜说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敢在森林里乱钻,不怕被狼吃了?”
苏瑜尴尬一笑,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总不能告诉男子,自己是21世纪穿过来的吧。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谁会信,估计自己这话刚出口就被这两人赶出门去。在这深山里,自己无依无靠,再加上身体虚弱非常,除了友好的献上自己的身体给狼兄弟美餐,就是被虎大哥一口给吞了。
“他还是个孩子,不问也罢,何必纠结。去吧,老夫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见苏瑜不答,老头冲着提着两只兔子的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瑜,随后走了出去。
待中年人出了屋门,苏瑜拖着身子学着电视剧上的情节向老人一拜,说道:“谢老人家解围。”
老头看了一眼苏瑜,说道:“我不知你从何处来,也不想知道,待你身体好转,就离开这里吧。”
苏瑜面色灰暗,来到这个地方自己也情非所愿,在三年前自己得了那个该死的病后,自己的身体就没能动过,近一月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也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想着做些什么好事,于是捐掉了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遗产,安心待死,想着自己没做啥坏事,临了还做了一件大好事,上天堂该是可以的吧,结果,一睁开眼就到了这个看不见未来的时代。
老者见苏瑜面色转换不定,也就懒得理会,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可不能休息,否则明天怎么去教那群小兔崽子,自从天下太平后,自己就鲜有事做,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有意义的事做,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门开了,中年壮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碗里的兔肉,不禁多瞧了几眼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想不到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做的菜到挺讲究,兔肉被切成了片儿,薄厚均匀,再加上洒在碗里的葱花,看着就让人有食欲,一碗野菜,看着青绿,让人平添了几许凉意,估计吃起来也格外的清爽。
只是……这主食,真让人难以接受,摸了摸肚皮,肚子早已经擂鼓震天了,见两人已经动了筷子,苏瑜二话没说便狼吞虎咽了起来。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吃饭了,苏瑜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
老人见苏瑜哭的真切,看了眼闷头吃饭的壮汉,心有戚戚焉,天下太平,又能怎样,还不是有一大堆的苦命人难以吃饱肚子,老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夹了块肉,放到嘴里,嗯,樵夫的手艺又见长了。
时间不快也不慢,苏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六天了。在这六天里,苏瑜除了休养身体之外,就是围着两间草庐四处转达,对这里的不熟悉让他从心里感到不安。
挑了块石头,拍了拍上面的土,苏瑜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些天一直和老头住在一起,虽然心里依旧难以接受穿越这回事,但每次都会自我催眠,毕竟,重新获得身体,重新能够走路,这比什么都重要。
身体已经恢复了八九分,奇怪的是老头也不赶人走了,晚上还能给苏瑜露个笑脸,絮絮叨叨的说些前边村子那些孩童读书的趣事。
老头人很好,总会挑那些孩子有空的时候去教几个字,说自己老了,做不来什么大事,但教几个孩子不让他们长大后当个睁眼瞎,也就不枉此生了。对于老头的高尚情操,苏瑜很是佩服,毕竟每天来回二三里的山路,即使是个年轻小伙子也难以招架,更别提老人是免费教学。
村里人也淳朴的很,谁家今天送些野菜,谁家隔天送袋粮食,老头则一概收下,咧着嘴巴看着这些可爱的人们挺着腰杆儿在夕阳里将影子拉的老长。
那个满脸胡须的壮汉依旧不给苏瑜好脸色看,每次看苏瑜的眼神都让苏瑜的腿肚子不听使唤,直打哆嗦,没法子,谁让自己吃人家住人家,还闭口不提自家的身世呢。
已经黄昏了,西边的天际被烧的红彤彤的,有雁阵从天际缓缓飞过,秋凉了,苏瑜摸了摸身上的单衣,有些举足无措,这具身体还真是羸弱啊。从临时的石凳上站起,苏瑜决定明天开始锻炼身体。
大公鸡又开始了每日傍晚的锻炼,在苏瑜身后趾高气昂的走来走去。老头子踩着晚霞回来了,如前几天一样,一张老脸硬生生的被笑成了一朵菊花。
樵夫还是那个死样子,回来时绷着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面瘫似得,看的苏瑜裆下很犹豫啊。
老头说明天去钓鱼,要带着苏瑜一起去。对于老头的提议,苏瑜自然举双手赞成,他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樵夫说他也要去,顺便到湖边的山上打猎,好些天没沾荤腥了,他有些怀念肉的滋味了。
苏瑜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
躺在床上,看着明显小了好几号的手,苏瑜欲哭无泪。人家穿越脑袋里总会自动脑补一些当代的东西,而自己穿越,除了这具十三岁的身体之外,别无其他,甚至连身在何处,是哪个朝代都不知道。
辗转反侧,睡不着。苏瑜出了屋门。
屋外月光正亮,满天星斗,偶尔还有流星从天际划过,苏瑜仰头望天,好想泪流满面,但怎么就哭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