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风流薄幸名。
三年恍如昨日一梦,梦短忆难长。八月秋高,南风过境,送来阵阵桂香。朗朗秋月,徉羞云内,披霞装而不出。
望着那月傍西山,心中则是万般惆怅。想我江离也是堂堂四尺男儿,曾也有那戎马关山外,美人揽在怀的高远志向。如今竟也得靠偷鸡摸狗搞生计,只恨天妒英才。
荒凉古庙之内,一片狼藉。破烂的门叶在呼啸的狂风中摇曳,清冷的月光寒透了每一个人的心。我静静地躺在草垛之上,深沉的仰望那一轮金月,它,唤醒在我脑海中死寂了三年的梦,三年前的一切,历历如新,那把带血的剑,那一张又一张惊恐的脸,还有那一口助我苟且偷生的破烂水缸。铺天盖地的火焰,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直到月亮再次被乌云盖住,我才从回忆中醒来,并且,我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饿了!
“大哥大哥,今天我要到一个月饼,拿来孝敬孝敬你。”这个体贴的小胖子是跟随了我三年的小弟,他叫傻胖。别看他长得像皮球那般圆滑,劲可大了去了。我和二傻也算是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说多了都是感动,哎!兄弟难当啊!
三年前,那个叫小莲的从蒙面人剑下救了我,随后就一走了之。说实话那人也忒不仗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好歹也给我留个千百两白银啊,看着一个屁点大的孩子无家可归,你于心何忍啊?
想当年我无处可去,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夜攀商船,来到了杭州这个陌生的地方。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繁华表于面,其里又如何?
在这里,我受过胯下之辱,夺妻之恨。说起夺妻,那是我此生的初恋。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念离。我取的。当时我与她正在花前月下,鹦鹦细语,那叫一个你侬我侬。第一次,我尝到了亲吻的味道。甜甜的,舒心!都说幸福是短暂的,果不其然,在我从她手中夺过糖人的时候,我被人拎着耳朵丢了出来。
“死乞丐,又来骗我家翠花的糖吃!下次见你一次打一次!”流素青衣,浓眉墨发,那个貌似良家妇女的表面隐藏了一张丑陋的嘴脸,就这样,我的初恋告终。那一年,我八岁,她四岁!她名字叫念离,我取的!
后来,我跟随着强大的乞讨队伍行走在杭州城的里里外外。我们去青楼偷过饭菜,去农田偷过瓜果,去富人家中偷过鸡禽。我因为年龄小,跑得慢,所以经常挨揍的都是我,每次我带着满身伤痕回到这间破庙里,没有一个人会关心我,有的只是无情的嘲笑。“你个怂包软蛋,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的父母估计也是个软骨头!”
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没下限的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早已逾越。毫无疑问,我怒了,我和那群人干了起来。又毫无疑问,第二天我就快成了一个残疾人士。父亲母亲是我一辈子的亲人,是我最敬爱的人,做人可以无下限,但不能没底线。被打了,痛了,我不伤心,因为父亲说过“
啊离,如果被人欺负了,千万不要伤心!”
“为什么?”
“因为迟早都是要欺负回来的啊!”父亲的循循教导,终生难忘。欠的,终究是要还的!这是父亲的座右铭,也是我的座右铭。我就在这里等,等到他们把欠我的一切都还给我。
“喂,别哭了!”果然,在快要满九岁的时候,傻胖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我至今还记得我与他相遇的那一天,那一天天上下着细细的雪花,无情的冰雪覆盖了整座杭州城,杭州城的乞丐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死伤无数。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人会可怜我们,就因我们是乞丐,至微至陋,命如鼠蚁。也就是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二傻遇到了可以拯救他一生的我,那一天他晕倒在雪地之中,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救了回来。说实话,这家伙分量不一般。?
“我叫江离,你叫什么?”望着他双青色的脸颊,心中泛起一丝丝的心疼,又望了一眼他单薄的衣着,又是于心不忍,所以我便将我唯一的一脸衣服送给了他。其实后来还是很心疼呢,那件衣服是去年春天在城外的乱葬岗内的死人上扒下来的。当时他感动的哭了,哭的那叫一个天崩地裂。“看你这么胖,又这么傻不如就叫你傻胖好了!”当时他用了一百种眼色瞪了我,却也无奈的在我的淫威之下屈服,哎,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何必呢?
从那之后,我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大哥。那小子天生神力啊,百来斤的石头,他一只手就抬起来了。也正因为他天生神力,我才可以在这杭州城的乞丐界雄霸一方,在街头横行霸道,在乞丐界欺男霸女,稳坐城南第一乞丐的宝座。也是在我们相处了好几个月之后,我才知道他叫李庭芳,长安人士。至于为什么在这里,他不肯说,我也就不问。我想不是父母死了就是被抛弃了吧,不过那么大的一个块头,谁丢了都会心疼吧!
淡淡的香味将我拉回了现实,是啊,月亮又圆了,中秋又到了。我不会忘记,那一天就是中秋。
“老大,今天是中秋,有月饼吃,你不开心吗?”傻胖非常体贴的用他的衣服替我拭去眼角的泪花,轻声的于我安慰。
“傻胖,向来如今也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接过他手中的月饼,眼泪却哗哗的长流,用父亲的话来说,我哭的算不算是梨花带雨呢?
“老大别哭,不就一个月饼吗,至于那么感动么?”他还没说完,我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去你大爷的,我哭是因为我想家人了。
“老大,我的名字叫庭芳,不叫傻胖,所以你能不能…”他一边忸怩的说着,粗胖的手掌还在我背后轻轻的拍打安慰。其实我也想改口,但是傻胖叫习惯了,就不想改了。因为人越走越远,名字越改越陌生。
“今日中秋佳节,为兄带你上九天揽月,一睹广寒惊华”一步一景,一景一心,一心一人矣。此情有谁知?寄月怀远,身不由己。
凛冽的秋风在水面呼啸。护城河畔的高墙上的明月,举手可得。月光下留下了两张隐匿的笑脸。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满足。不过说实话,沦落到这个地步,有吃有喝就是满足了,更有如此佳月供赏,生死莫求啊!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感到满足,所以在失去一切的时候不会太过悲伤。因为都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有失才有得,不失不得的人生,不值得我去追求。
“大哥,你想家吗?”其实这傻胖表面上是呆头呆脑,其实还是很善解人意,从前最了解我的是父母,如今了解我的恐怕也就区区他一人而已了。其实我有何尝不想那扬州月,扬州土,还有那扬州的家。想家却不能回家,其中因果明然自知,若是一不小心又受奸人埋伏,我就连为父母报仇的资本都没了。看着这一艘艘在江面漂浮的客船,我却只能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想,却又不敢想!”我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就地而座,两条腿墙上垂落,接受着秋风的洗礼。望着波涛微涌的江面,不由得想起了曹孟德的诗句“秋风萧瑟,洪波…”
“大哥…”
不等他说完,我就愤然起身,对着他大大的呆脑迎头一击。居然破坏我的诗意,不可原谅!
“大哥!”他又极为可怜的望了我一眼,耷拉着地下了脑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曾今是一个高雅的人,但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粗俗的人,可以说是俗不可耐!
“大哥,到时我的家人来找我你就和我一起走吧,我们永远做兄弟!”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打动了不正常的我。永远的兄弟,我曾今也有,他叫明远,我的堂哥,最疼我的堂哥,然而我却亲眼看着他消逝在熊熊火海,化作尘埃。
“人生如水,一去不返。一场相识,一场悲欢,一场离合。如果哪天你要离开了,我只希望你可以记住我,记住曾经有一天天天踩在你头上作威作福的江离。”其实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脖子上的玉佩,他曾今宁愿饿死也不愿将它卖掉。而且那玉泽光滑,华而有实,明显就是王孙贵族才配拥有。我记得父亲曾今也有一块,父亲说那也是世间少有,然而这世间少有终是不及它之一毫。他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是过客终究是要离开。我没有理由挽留,因为没资格。
“大哥!”他两眼泪汪汪的望着我,双目脉脉含情。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你是我大哥,永远都是!”
突如其来的拥抱,我是多么的沉醉。这样的怀抱,曾今我也曾拥有过,只是后来有一天,他们都消失了。没有了温暖的小花,还能开出绚丽的花朵吗?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