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大兵有两怕:一怕杀人,二怕女人。战场上杀人自不必多说,对他而言,每一回都如同要心死一回。而女人……昔日在家中,幺妹和老母亲尽管待他极好,但若这二人任何一人因生活琐事与他置气,他也是生不如死一般的难受。更别说每次在村中遇到那些作风泼辣的村姑时,憨厚大兵也总羞臊的被她们时不时的调笑。
“女……女人,怎么会有女人……我……我怕……典将军,我……我怕……看,看那个……她好像是要来找我们……已经看我们半天了。”大兵躲在典韦的身后,头死死埋于典韦的后脊背,从远处看去,这典韦成了一头四臂四腿的怪物。
此时,此地,正是丞相府中,曹孟德四十大寿,大宴诸将和文臣,好一番喜庆热闹。
面无表情的典韦撇了撇嘴巴,这些时日来,许褚或他只要与身后的活宝呆在一起,再丢人现眼的事情也经历过。他早已习惯……活宝怕女人算什么?怕女人也许是件好事,吕布不怕女人,吕布倒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吃过不少亏。
“吕布身旁有祸水貂蝉,你没见过吗?你怕她吗?”典韦巨臂向身后一伸,一个发力,直接把大兵揪了出来。
“你说的是吕将军的那个女人吗?我看见吕将军平日总是把她困束在身上,不是用胳膊夹住便是用头胸压住……那女人不能随意行动,不能四处作怪,倒不用太怕。”大兵被揪出来,可依旧死死抱住典韦的虎背熊腰。
听到回答,典韦刚入口大半的烈酒差点喷了出来。明明是吕奉先无耻好色,光天化日之下对那貂婵动手动脚的情形,却被这活宝如此形容。
“好了,不要胡说八道了……一直看着我们的那位是曹丞相的爱女,这位小姐身份高贵,我等丞相属下便不要提她的芳名了。一会她来了,你只管叫她飞雪将军就可……这是她军中的称谓,既不失礼,也不生分。”典韦咳了几口,小声说道。使劲挣脱大兵紧紧环抱住老腰的手。
“军中称谓?飞雪将军?女人也领兵?好可怕……那她统领的,一定是一群母夜叉。”大兵在典韦的死命挣扎之下毫不妥协,继续紧紧环抱典韦老腰。
典韦怒极,转过头怒视大兵。大兵苦哈哈的翻着大白眼仁,委屈万分的看着他。两个粗豪壮汉不堪的搂抱对视着,令人鸡皮疙瘩乱掉。
这相府的酒席,人头攒动,规格可不低。作为最受孟德器重信任的虎贲军领军人物,自然而然是坐在较为显眼的地方。许褚未到,是因为虎贲军纪严明,戒备森严,两大统领总需要有一人坐镇军中。典韦到场便代表了虎贲将士对丞相寿诞之贺……至于大兵,是曹操亲自点名到场的。
看到典韦被大兵痴缠,孟德也不由的一阵阵好笑。他举起酒樽,对着典韦举了举,微笑着点了点头。丞相敬酒,典韦一阵阵热血沸腾,懒得再怒视活宝,赶紧含着眼泪将面前酒一饮而尽。
大兵见孟德与典韦这一番眉来眼去,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孟德吸引住了。这些时日来,新结识的诸多人物中,除了许褚、典韦和元让之外,这个细眉长眼的丞相对自己也是极好的,尽管他给自己一个苦不堪言的破官当,但他答应把老母亲和幺妹接到许都,可是大恩德一件。
于是,大兵一边提防着对面那位对他虎视眈眈良久的女人,一边也冲着孟德恭恭敬敬的举樽敬酒。
孟德深深望向这痴人,也点了点头,笑着饮了。
诸臣工中,文若、奉孝、仲德三位见到此情此景后,亦是相视而笑,颇有深意。
“父亲今日寿诞,加之不久之前沙场凯旋,这是极喜庆的两件事情……原本,女儿是要送重礼给父亲,但自小女儿便受父亲教导,知道这世间俗礼不过是表面文章,人相交最重心意,坦坦当当,才是大丈夫真豪杰。女儿思来想去,便决定送给父亲一样特别的礼物!”一个身材曼妙的人儿款款起身,喜滋滋说道。
正是大兵眼中的那个注视他和典韦这边良久的“可怕女人”。
“飞雪……父亲这些年来纵横天下,四海之内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没有见过?你可别夸下海口却造个大大的乌龙。父亲这里倒没什么,可诸臣工却要看你我父女二人的笑话。”孟德见女儿要讨自己欢心,乐开了怀,便开起玩笑。
“世间独一无二!飞雪连天大剑阵……此剑阵是飞雪最近创出的,分为五人剑阵、十人剑阵、百人剑阵……沙场之上,斩敌夺旗,威力巨大!我飞雪营诸女兵愿为父亲霸者之业开道护卫,绝不输在场诸多男儿。”飞雪灵动的杏眼柳眉,透出女中巾帼的英武之气。
听到此言,孟德眼中目光大盛,笑意更浓。这二八稚女小小年纪便不同凡响,一千飞雪女兵已然是只可战的劲旅,竟然还创出了个什么剑阵。
“飞雪连天,锋烟无尽,北国之地,梦之所系啊!”孟德不由的以剑阵之名,说出了自己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
北国之地,那不是这天下最强大的袁本初所拥的北方沃野吗?
“此剑阵初创,极少人知,战时,可为一奇兵!所以,今日一舞,只能在这大厅之内了……越少人知道越好,诸位叔伯兄长都是父亲倚重之人,相信会保守住这秘密。既然场地所限,我便舞一个五人剑阵吧!此剑阵威力不小,还请夏候叔叔、典韦大哥和那位虎贲军的伍佰长三位护住诸位文臣周全。”飞雪走到场中央,对着孟德和诸臣工深施一礼。
“好啊,贤侄女……我倒要看看,飞雪连天是一个什么样的美景!”诸臣工中一人拔身而起,轻轻落在场中。正是北海一战中大出风头的元让。
“飞雪将军,虎贲军典韦领命!飞雪连天,锋烟无尽,北国之地,必属吾主!”典韦亦是拔身而起,巨臂夹着活宝,落在场中。
“女……女人要发威了……典将军,我们便离得远些,何必要凑这热闹打架……我……我怕……夏候将军……你也在啊,多日不见……我挺想你的……”活宝被典韦夹在臂弯之中,张牙舞爪,胡言乱语。
典韦和元让互望一眼,再看向飞雪,无奈苦笑。这曹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情,今天偏偏点了大兵的名字来做什么护法,这分明是添乱……可在场之人,哪个敢违逆了她?
“剑阵总不能空舞,若要显出剑阵威力,总需一个活靶子试招。”飞雪压低了声音,笑着对身旁的二位强人说道。
活靶子……最好是!
以飞雪为中心,飞雪营另外四位与她几乎同样年龄的妙龄强者站在四角,五把锋利轻巧的宝剑缓缓舞动了起来。剑速初时极是缓慢,把有浓浓剑气杀意向四面八方压制。
元让和典韦分列左右,护住孟德和诸文臣安全,防那扑天盖地的剑气伤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几位天下智神。
唯独那大兵被飞雪强留在整个剑阵的正前方,手足无措的痴傻站着。
剑舞,极慢,是真正剑舞!可是,缓缓流动之下,竟然在空中留下重重的残影……那是极可怕真气的印记,那个地方,或许已经无剑,却留着剑印,碰到那剑印,必然见血!五人剑阵的中间,飞雪手中拿着的,正是孟德配剑——青虹!剑尖所指,大兵!
这剑阵一出起手式,便显现出战阵中极为实用的一面,两边护住主将,摒开敌军袭杀,攻入敌阵,直击敌军主帅!此时速度虽慢,是为了在孟德诸人面前展示阵法,战场之上,自然不是如此花俏,当快则快!
飞雪动了!娇美的身子如离弦之箭,看似毫不留情面的刺向大兵的喉咙!
“大兵!没了文远宝刀,你依旧是个杀神!想办法活命!”典韦对于飞雪的做法多多少少有些埋怨,见飞雪如此较真,大兵如此可怜,便喊话了。
“女……女人啊,救命啊!”大兵的惨叫声中,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两个身体飞出了数米远。
飞雪以真气贯注于青虹剑身,剑未到,剑气已至,大兵只觉得自己的咽喉一阵气抑,呼吸瞬间困难起来,活命本能之下,便想着硬夺掉那女杀神的宝剑,结束了这场打斗,大家继续喝酒欢语。于是,虎躯迎剑而上,两支大手去抓那飞雪手中青虹。可哪里想到,飞雪剑气灌注,真气四溢,加之飞雪先发制人,冲量不小,他便如同撞到了一堵巨墙之上,飞了出去。
而飞雪这边,整个人更是花容失色!如此夺命杀招,寻常人定然是躲闪都来不及,哪里想到对面的苦主竟然迎面而来,空手夺剑,全然是以硬制硬的拼命架式……她可没打算把这活宝真的杀掉。一个犹疑之下,锋芒少了些许,两股力道相碰之下,她也倒飞而出。
一个瞬间,强弱立分,大兵极其被动的情况之下反客为主迎难而上,而突袭他的飞雪将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二人一个空手一个拿着神兵青虹宝剑!
大兵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哇哇大叫:“饶命啊饶命啊……我不想和你打,你不要纠缠我……我怕……我怕死你了。”
这活宝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是一点伤都没有。
飞雪摔落,被身后四大护卫接住,可她的嘴角已经溢出的鲜血。一张俏脸蛋上饱含着怒意,大声斥骂道:“占了便宜还卖乖,好不要脸!让你看看本大小姐的真章!诸姐妹,结雪印!让这个匹夫知道什么是极地之寒!”
飞雪高举起青虹,以青虹剑身为中心,另外四位少女以剑尖抵于青虹一剑身一点,只见一股阴寒剑气结成,若一张捕天大网,寒意四射。这些飞雪营中少女平日里习得便是至阴至柔的武功,个个修为惊人,在场的五人更是飞雪营中的翘楚!五人合力布真气结界,正是形成一个六瓣雪花的形状。五把剑剑刃向下,五个妙人儿压来!
大兵哪里见过如此诡异至极的剑法?抱着头只顾逃命,被五个人如影随行的从空中不断压制,不一会儿,只见他周身上下,竟然隐隐出现晶莹的雪白颗粒,尤其是头顶,白花花的一片!可这熊货身法倒是迅捷至极,被五女空中威压之下,总能找出空当溜之大吉!
寒气四溢,剑阵诡异。仅仅是五人施展,对付超强之人大兵,便已经有如此威力,若然千人的飞雪营施展出来,那沙场战阵之上,对付普通的敌兵,又要留下多少冰尸冻骨?
这一番闹腾,只把这大厅里搞得鸡飞狗跳,一片狼籍。五女攻一男自不必多说,剑阵波及之处,典韦和夏侯元让也是忙到不亦乐乎,替诸人挡着寒意真气。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孟德,也不由得暗暗驱动真气,抵御这彻骨之寒。
“飞雪连天,飞雪连天……这份大礼,为父我便收下了!飞雪,停手吧!”孟德一声喝令,朗声长啸一声。
“还有更厉害的杀招没有施展出来!父亲大人您不想欣赏欣赏吗?”飞雪的声音传来,有些不甘。这丫头还是不想轻饶大兵。
“够了!若再这样下去,我的文若、奉孝和仲德便要被冻死了!你不心疼,我可要心疼死了。没他们,战本初时,谁为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孟德指向早已缩在一角抱成一团的三大智神对着空中的飞雪笑骂道。
……
“下雪了!好大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纷飞的大雪,有人在惊呼着,欢叫着。
听闻这声音,孟德心情大动,便带领着诸人走出了欢宴大厅。
果然,是漫天的飞雪,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无穷无尽。
“飞雪连天,锋烟无尽,北国之地,梦之所系啊!”孟德对天举杯,畅抒心怀。
“丞相,那要早做准备……北海濮阳降兵足有十万,要加紧吸纳和训练,瑞雪降临,来年也会是个好收成。”
“练兵,屯田,北征前有一堆事情要忙了。”
“是啊……征北之战,敌强我弱,必须精心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孟德的身后,文若、奉孝、仲德三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在他们身后,站着元让和典韦。
“这一次,我和仲康是宁死也不会窝在许都,必要随丞相血战沙场!”
“放心,这样的大战,凡是我军精英,一个也少不了!”
典韦和元让相视一笑,又同时望向此时还被飞雪将军换了雪球追打的大兵。
没错,那个活宝也逃不了……可到了那个时日,那个活宝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死样子?杀人的战场,他的心又要经受怎样的炼狱煎熬?
那一战,只会更惨烈。那一战,只会死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