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骄阳高悬当空,炙热的空气令校场周围的场景都扭曲了形体,罗伊微眯起眼睛,凝视着对面一脸从容的“海怪”摩西?休伯特。
周围的几名骑士和侍从们都很有默契的围成一圈,三三两两的站在周围兴致勃勃的准备观看皇子与盛名享誉天下的“约瑟之壁”之一的海怪切磋比武,皇子自幼剑术出众,但在皇子的命名日之前,皇子与海怪摩西的切磋都是以指导为主,而如今皇子过了命名日,业已成年,已经可以舍弃练习用的钝剑,正式的真刀实剑的比试一番了。
“摩西爵士,不要让我对海怪的名声感到失望啊。”罗伊皇子挑衅着说了一句,接着腰身下沉,右脚向前探出,双手握紧长剑,高举过头,剑身与地面平行,强烈的阳光照在磨砺的锋锐无比的铁剑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炫目的白光使周围身穿盔甲的骑士们纷纷侧目。
这是帝国大贵族们的骑士圈中广为流行的查纳亚特流剑术中的顶位起势,当敌人的攻击砍来,剑刃从上向下挥去,紧接着再度挑起,以攻为守,强迫敌人防御。是相当有利的进攻手段。
“既然殿下发言,那殿下就准备见识见识海怪的厉害吧。”摩西话音刚落,便从腰部拔出弯刀,运足力气向罗伊砍去,早已做好准备的罗伊连忙挥起长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交,罗伊才察觉摩西单臂蕴含的爆发力是多么恐怖,冲击的力道险些震得双手所持的长剑抛出。他左脚后移,侧身卸力,反而绕到了摩西的身后,但摩西也抽刀再次砍来。罗伊深吸口气,运足力气,毫不畏惧的抬剑劈向迎面而来的弯刀。
“不能和他硬碰硬,太勉强了。”感受着手臂传来的震痛,罗伊心中暗念。借着由对方带来的强大压迫力迅速向后撤,拉开距离,开始不停游走于海怪的身侧。
海怪似乎也察觉到了罗伊的意图,长剑的攻击范围要较他的弯刀长很多,皇子似乎打算通过距离上占据的优势来击败他。
但海怪并没有采取什么能威胁皇子的措施,他任由皇子站在远离他的攻击范围之外,只是被动的用弯刀不断挡下罗伊突刺过来的长剑,但罗伊的脸色却丝毫未见轻松,反而越发凝重。
在罗伊又一次试探性的刺出长剑之后,摩西用力荡开长剑,力度之大远超罗伊的想象,长剑直接脱手而出,摩西一个箭步窜至罗伊眼前,弯刀架上皇子的脖颈。
“皇子殿下,你输了。”摩西咧开大嘴,发出声如洪钟的大笑。阳光照在摩西仅在头顶有薄薄一条褐发的光头上,反射的光芒令罗伊觉得很是晃眼。海怪放下架在皇子颈前的弯刀,向后退了开去。
“即使你没有使用圣灵之力,但和圣灵骑士过招还是太难了。”罗伊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他瘫坐在地上,双手从身后撑着地面,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身罩闷热的铠甲,全身早已被汗水所浸湿,被汗水打湿的金色短发纠结成发绺紧贴头皮。
“小子,你才十六啊,这个年纪剑术就这么好的,又有几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刀都拿不稳呐。”摩西不在意的说着。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侧的阴影中沉默观看的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名中年人,须发皆白,刚毅的脸庞不怒自威,身穿红色天鹅绒滚金边的豪奢华服,正是如今的约瑟帝国皇帝,有着焚城者之称的巴泽尔?由聂卡恩。传说在皇帝身为皇子之时,为了追杀叛党,不惜牺牲民众,动用身为圣灵骑士的力量直接烧毁了一座城池。
在他身后的两人则全都身罩铠甲,处在右侧之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垂于右眼之前的金色刘海熠熠生辉,覆盖大半身躯的亮银铠甲形貌狰狞,腰间造型诡异的长剑更是充满了不详之气,他则是帝国著名的“约瑟之壁”骑士长,有着“嗜血魔剑”之称的圣灵骑士——希尔伯特?都铎伯爵。作为皇帝巴泽尔最信任最强大的心腹,时时随侍在皇帝身侧。
左侧之人则是皇帝巴泽尔的弟弟,朝曦领的领主,黑铁巴奈特?由聂卡恩亲王。亲王更是身材魁梧高大,足有六尺三寸的巍然巨汉,他的面容也如钢铁般颜色沉暗,棱角分明。亲王年轻时曾遭遇土匪暴乱失去了左耳,左脸还残留着当年的疤痕,覆盖全身的黑色重铠更是充满了压迫感,不愧为“黑铁”之称。
周围的骑士侍从连忙鞠躬施礼,罗伊也深施一礼:“父皇。”
黑铁巴奈特咧嘴大笑了起来:“罗伊,比起我老哥的儿子,你倒更像是他的臣子,收起那套拘谨的礼数吧,学学你姐姐撒娇的本领。”
焚城者巴泽尔冷视了弟弟一眼,亲王立马闭嘴不再言语,巴泽尔静静的开口:“罗伊,你刚成年,能与海魔骑士过两招已属不错,若是成为圣灵骑士之后想必定会成为一名声名卓著的高手。但空有武力并不足以作为一名优秀的君主,今日起随我上朝,学习处理国事。”
能从父亲的口中听到夸赞自己的话并不容易,虽然看上去巴泽尔神情冰冷,但罗伊印象中的巴泽尔几乎没有过快乐的表情,永远紧绷着脸。死后重生令罗伊对巴泽尔并没有什么父子之间的亲情,前世今生的寿命加起来,罗伊的年龄比巴泽尔还要大,深知巴泽尔的残酷行事风格也令罗伊对巴泽尔没有任何好感。但既然重生在了这个制度古老落后的世界中,即使身为皇子,罗伊也不得不受到各种束缚,他深知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
“是,父皇。”罗伊低声应和。巴泽尔点点头,转身向宫殿内的王座厅方向走去,罗伊也连忙跟上,海怪摩西作为罗伊的随侍骑士紧随其后。
宽阔的王座厅外的走廊中站满了熙熙攘攘前来请愿的平民百姓,长厅门口八名御林卫士架起长矛隔离人群,身份卑微的侍女和卫兵则站在绘有各类独角兽的金色挂毯之下。长厅的最深处,华贵的展翼独角兽王座上端坐着焚城者巴泽尔陛下,皇帝的右手中指不停的弹着扶手,静静聆听下方受审人的罪行。从狭窄高窗上透出的余晖洒在皇帝身上,为他罩上一层金黄,高窗的阴影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暗色条纹。王座下方的议事桌旁坐满了朝廷重臣,罗伊也位列其中。
跪倒在长厅中央的是一名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强奸犯,两名御林卫士站在他的身侧。皇帝陛下静静的听完他对自己罪行的供认不讳与忏悔后,毫不留情的开口说道:“判处阉刑,带下去吧。”
强奸犯听到对他的判决明显惊恐不已,两名卫士开始拖着他向外走去,他连忙大喊:“陛下,恩主慈悲,我愿意去往长夜边疆充当苦工。”
“既然你这么为国着想,阉刑之后,发配长夜领边境。”巴泽尔陛下不假思索的说道。
听到皇帝最终的判决,那名强奸犯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已经被卫士拖拽走远听不到了。
听到巴泽尔的判决,罗伊眉毛一挑,对于强奸的罪行一般分两种,一是阉刑,二是发配边疆。按理说他既然愿意发配远方,便不该再判处阉刑,巴泽尔却二话不说把所有惩罚加诸其身,对于罗伊来说很难能让他对皇帝产生好感。
“继续,下一个。”巴泽尔的声音低沉,丝毫听不出喜怒,其实作为约瑟帝国的皇帝,这些小事并非务必要他评判,但作为一名皇帝他一直恪尽职守,不过对于受到审判之人而言,倒是巴不得皇帝整日纵情声色,沉迷玩乐之中。
两名平民被卫士带了上来。其中一人衣着破烂,满身污垢,身上还有股酸臭味,即使相隔尚远的议事长桌上都能闻到,罗伊身侧的大臣纷纷厌恶的用衣袖捂住了鼻子。而另一人看上去似乎换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过来,但即使如此,他身上那件看上去似乎用了还不错的布料缝制的衣服也已经能很明显的看见几个补丁点缀其上。
一名卫士推搡了一下精心打扮过一番的那人:“快向皇帝陛下禀明发生了什么。”
他看上去有些拘谨:“皇帝陛下,这家伙上次闯入咱家羊圈中,偷了咱家的一只羊。”说着他还怒视了一眼同跪在他身旁的那人一眼“结果死性不改,还来咱家偷羊,一大早就被咱逮到了。”而满身臭味那人虽然看上去害怕的瑟瑟发抖,却一言未发,显然是默认了事实。
巴泽尔思索了片刻:“按理说,我应剁去你的双手。”偷羊犯越发害怕,但随即皇帝陛下看了罗伊两眼,罗伊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但罗伊,作为成为一名成功皇帝所必要积累的经验,这件事交由你来判决。”
罗伊并不想在巴泽尔的眼中表现的太过张扬,若是巴泽尔自身来处理这些政务,罗伊也不会为这些罪犯开脱,毕竟即使惩罚过于严苛,但他们尚属有罪,也无可厚非。但让罗伊决定判罚,他也不忍判的过重,罗伊从议事长桌前站起,面向窃贼:“依我看,双倍赔偿牧羊人,并以佣人的身份服侍牧羊人一月便好,我想,他的手留着可以做到更多事情。”
“但也可以让他继续偷东西,这样的惩罚,我相信他会感激你可以避免令他改行的。”虽然从脸上看不出来,但罗伊已经从巴泽尔的话语中读出了不悦。
罗伊在其他事上有求于巴泽尔,因此实在不愿惹得焚城者不悦,只好说:“那就剁掉窃贼的一根小指,以示惩戒吧。”
见巴泽尔并没异议,罗伊认定他或许仍旧不满,但也同意了罗伊的做法。他心怀无奈,坐回了桌前。
窃贼满心欢喜的开口了:“恩主在上,谢皇子殿下宽恕。”之后窃贼和牧羊人都被带了下去,对他来说断指总比断手要好得多。罗伊听的满心苦涩,曾天真的想着有了卓越的身世和超凡的天赋,今生便会活的比前世更加自由,但如今一切并不如他所愿。
他只渴求巴泽尔早些退位,由他继承皇位,他不求把这庞大的帝国再治理的如何昌盛,只愿底层人民不再对皇族满心恐惧。
坐在罗伊左侧的大国师,神色阴沉,犹如一只干瘪乌鸦的班克罗夫特?韦斯切斯特开口说:“恩主在上,皇子殿下可真是慈悲心肠,我想殿下加入教会,在教皇猊下的恩泽中必能大有所为。”
在另一侧的首相格里菲斯?弗洛伦年纪比国师班克罗夫特小不了多少,看上去却像比国师小了二十岁,他穿着宽松的华丽长袍,黑发如瀑垂在身后,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慵懒的笑:“皇子殿下年纪还小,只怕不会与年近耄耋的教皇猊下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罗伊只是笑笑,却对两人的言语并未做出回应。国师班克罗夫特从罗伊很小的时候便不喜欢他,反而对他姐姐赞许有加。而首相格里菲斯看似为罗伊说话,但他的巧舌如簧宫中人尽皆知。在罗伊的心中,这两人一直令他严加防范。
高坐王座上的焚城者巴泽尔抚摸着王座上的独角兽头颅,随后高举起手:“今天,请愿就此为止。”他又对着下方议事桌上的各位朝廷重臣说道:“今晚在议事厅召开御前会议,诸位大臣不要迟到。”说着便起身离开了王座,在约瑟之壁骑士长希尔伯特及一干骑士的簇拥下走了出去。
罗伊心中一紧,他知道巴泽尔想在御前会议上讨论什么事,该来的还是来了。即使如今他依旧不想面对这件最令他感到无力的事情,但拖到了命名日结束的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