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金太阳大厦。当初盖起这座写字楼,池宇天把三十层以下都卖掉了,最上面两层自己留着,做公司总部。我乘高速电梯飞快上升,感觉自己像一柄尖刀插入敌人心脏!阴谋、真相、秘密、证据……所有一切都藏在这座大楼里,对此我深信不疑。
也许我有点偏执狂,但我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丈夫一把火将自己烧死这一事实。录像能说明什么?现在有那么多迷幻药,池宇天只要吃上那么一丁点儿,让他干吗就干吗。这点把戏骗不了我。老日本电影《追捕》看过吗”说的就是这种手段。慢慢查,早晚我会查出真相来。
我径直走向董事长办公室。我要坐上大班台后面的龙形靠背倚,那是池宇天的龙墩,能不能得到它很关键:有了权威,才能对公司所有的人发号施令。丈夫留给我一半的股份,使我拥有和池宇峰同样的权力。我想,我用它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譬如,把金太阳房地产公司翻个底朝天!
办公室门口,两个穿黑衣、留板寸头的精壮青年挡在我面前:对不起,你不能进去。老板在开会。
我尽量让嗓音充满威严:知道我是谁吗?”
两青年回答,知道,你是老板娘,前老板娘。
这个“前”字特别刺耳。不难想象,他们是故意强调这个字。我笑了笑:报上你们的姓名,工号。
青年甲:我叫猫五,一〇一号。青年乙:我叫狗六,一〇二号。
我瞪了他俩一眼:你们在寻我开心吧,猫五狗六,这是人的名字吗?你,还有你,等着听候处理。
我说完,就伸手抓门把。不料两个小伙子双手交叉,严严实实挡在我面前。对不起,老板有令,任何人不能干扰他的工作。
门开了,两位客人离开办公室。我朝里瞄了一眼,小叔子池宇锋正坐在那把龙形椅上。
我大声喊:好你个池宇锋,真成了老板啦?竟敢让手下把我拦在门外,谁给你这份权?快叫猫五狗六给我滚蛋。
我的声音洪亮,走廊两边的办公室探出许多脑袋。我就要这种效果——权力之争的好戏开演了,主角登场啦!
池宇锋并没从龙椅站起来,只是扫了我一眼;嫂子,我正忙着呢,半个小时以后我去看你。然后他对猫五狗六下令:你们两个,把夫人送到贵宾室,不许有半点怠慢!
话音刚落,大门就自动关闭了。两个黑衣青年同时弯腰摆手,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夸张的动作分明带着讽刺意味,差点把我鼻子气歪了!
我坐在贵宾室的豪华皮沙发上,许久才回过味来。弄了半天,是小叔子故意安排这出戏,给我来一顿杀威棒呢!他料定我要来公司,插手日常事务,搞不好还要抢班夺权,才预先做了准备,让我晓得什么叫下马威。
真没想到,老公一死,池宇锋整个儿变了个人。他的懦弱哪里去了?他的腼腆也是装出来的吧?也许,很久以前,他就在这座米黄色大楼里卧薪尝胆,与哥哥钩心斗角,策划一场流血政变吧?甚至,我只是一块诱饵,被他故意安排引诱哥哥上钩吧?阴险的家伙,过去真是错看他了!
我拿烟,准备抽一支思考对策。但想起自己已怀孕,又把香烟塞回手袋。不抽了,戒了,为孩子我得做出点儿牺牲!
池宇锋迈着轻捷的步伐走进贵宾室。他身后跟着一秃脑门中年男子,腋下夹着黑色大本,一望便知是秘书之类人物。
池宇锋在我面前坐下,坦然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知道他已经严阵以待,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轻敌。我眨眨眼,想到另一条进攻捷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长时间了,这件事老在我头脑里盘旋。找不出答案,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那么严重?说吧,我会尽力为你解答。
他扬起眉毛,黑而狭长的眼眉很特别,书上所说的剑眉大概就是这种类型。同时,他深陷的眼眶射出一束光亮,仿佛有火苗在瞳孔里闪耀——这一切特像我死去的丈夫。
两年前的中秋节,你把我让给池宇天。当时你哥说了一句话:你亏欠我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一直在琢磨,他强你弱,你怎么会亏欠他呢?
池宇峰把脸埋在双手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时至今日,我也不对你隐瞒了。我哥一直记恨我,根源就是金太阳公司的股份。当年我老爹去世,他把股份一分为二,让我们兄弟各领百分之五十。这样分家表面上公平,实际上是偏向我。你知道,这家公司是我爸和我哥创立的,我从学校毕业没几年,对公司寸功未建,根本没资格和我哥平起平坐。所以,我就处处让着他,在公司里和其他员工没什么两样,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对于你的事情,请原谅我,当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秃脑门在大黑本上挥笔疾书,恪尽职守地作记录:池宇锋扫他一眼,厉声道:这是家事,不必记录。
是!他立即合上黑本,挺直上身。想了想不合适,他又走到门口,尽量离我们远远的。
我觉得好笑。又转过头来,继续追击池宇锋:那么今天呢?你选择这种方式来对待我,对得起我吗?
我没办法。公司正处于危机中,我竭尽全力,力挽狂澜……
别找借口。你给我一个位置,让我助你一臂之力,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想要什么?池宇锋蓦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注视我。想要董事长宝座吗?不可能。哥哥遗嘱上写得明白,由我行施你的股份权力!况且,你对生意一窍不通,没有能力领导这家公司。
我懂得妥协,恰到好处地提出自己要求:谁想跟你争宝座?你也太敏感了吧?我只要当个副总,管管销售、公关什么的就行了,省得独自在家里憋得难受。你也清楚,我本来就是一名优秀员工,对咱们金太阳公司不是一无所知。没准啊,我在新的岗位上还真能帮你创造点儿奇迹呢!
池宇锋思忖一会儿,张开双手:好吧,我给你副总裁的位置,管办公室,管对外宣传。怎么样?
我是天生的谈判能手,懂得何时得寸进尺;让我参加董事会,毕竟我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小叔子也善于讨价还价:列席,你在董事会没有投票权,只能列席参加会议。别忘记,董事会已经扩大了,你我的股份总共才占百分之六十!
不行,我要成为正式董事!哪怕我只剩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哪怕你哥哥有过特别交代,我也要维护自己应有的权利。从法律角度看,你只让我列席董事会,也太过分,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池宇锋沉默半天,只得同意;好吧,你赢了!
我还要用两个人,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可以帮我搞公关。
行啊,办公室你说了算。
我朝秃脑门拍拍巴掌:来呀,作记录!你傻站在门口干吗?
他慌慌张张跑来,把黑大本子架在腿上。池宇锋介绍道:这是办公室应主任,也是董事会秘书。老应啊,米灿灿米总,今后就是你顶头上司!
秃脑门一脸谄媚,急忙向我伸出手掌。我不跟他握手,板着脸说:刚才的谈话很重要,你赶快记录吧。
送我出门的时候,池宇锋又恢复了过去的神态。他脸色微红,有些腼腆地说:小米,你别对我那么凶,我也是没办法……
我瞪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他一怔,脸更红了:对不起,嫂子。我是想说,金太阳公司处于特殊时期,我心情不好,所以对你不太客气。可是我也没想到,你表面看起来温柔、贤淑,其实那么难斗……
我嫣然一笑:知道吗?这才是真正的我。可惜,你从来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