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月事来了,我的月事经他兢兢业业、不辞辛苦地扎针调理,渐渐变得准时和畅快。当然,也没去送早餐,我早说过不去了的,我是那么有骨气说话那么算话的人。那厮却不这么认为,十点多,发来几个“??”,我说,跟你说过不去了呀。他说我也说过来扎针治病了呀。我说我没病我好了我不用治了。那时候我腰杆挺得笔直,为我的硬气而骄傲。
那头再没说话。一个小时后,我家的门铃响了,我问是谁,答:看水表的。我说我家水表在外头,不用进家来看。他说,那就看煤气表吧。我说我家煤气才看了。他说那就看电表吧,我说我家电表也在外头。他说,那我看看“不得劲”。我说我家没有“不得劲”,你来了才会有“不得劲”。他说那就麻烦您开开门吧,我来了,所以你家有了“不得劲”,所以得给你治治“不得劲”。
懒得跟他口舌,又怕惊忧邻居,就开了门,他嬉皮笑脸,手里居然提着豆腐脑和馅饼油条,我问:“干嘛呢,是来打饥荒了?还我一年多给你包的小笼烤的面包?”
他一点不见外,满屋撒马(四处看看)下,大模大样地去厨房找来碗,倒上两碗豆腐脑:“来来,吃饭来,不得劲,是不是没吃饭饿的。”
那街头地摊上的油条馅饼!如此粗劣、龌龊的垃圾早餐,我从来瞅都不瞅一眼,为避免孩子出去吃这些东西,每天早晨必定早起一个小时给她备早餐,可这些用地沟油炸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他日常的早餐,这个男人,吃着民工的食,操着美国总统的心,他是如此地不讲究,不知道讲究,或者是没有心去讲究,如此地不爱惜自己,怪不得,他经常会感冒,怪不得,有我之前他会瘦成排骨,原来他就是每天晚上研究大事到半夜,早晨匆匆地醒来,街头拎上这样一份早餐去单位上班。我常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些白领边坐车边吃早餐,怎么就没想到他也是其中一个!我见到的他,总是有滋有味地吃我做的早点啊,那么精致、用心、干净的早餐,吃得我心里暖暖的柔柔的只想把日子这样过下去过下去。
我把他提来的油条馅饼抢过来,端来早晨刚做的烤绿豆饼,又给他煎了一只卧虾蛋,就是把大虾剥去壳,虾仁卧在鸡蛋的中间,一起煎好,周围撒一点翠绿的黄瓜丝,看着他吃,然后问:“你天天吃那样的早餐?不怕地沟油?哦,差点忘问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刚问完,我就恍然,想起我除了是他的女人,还是他的客户,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一清二楚。
他说:“怕,怕得过来吗,躲了地沟油还有苏丹红,躲了苏丹红还有瘦肉精,躲了瘦肉精还有福尔马林,躲了福尔马林还有三聚氢氨,躲了三聚氢氨还有转基因,你能把脖子扎是(死)?就是个早死晚死的事,吃吧。至于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还用问吗?你以为我真当你是田螺姑娘,住在画上?”
我说:“你到我这来住吧。不是有话说是一个羊也是养,两个羊也是放,我反正每天都要做饭,不差你这一块货。”
心疼,让我顾不上等到女儿上大学了。
他看看我,完全没有了平时戏谑的样子,欲言又止。那几分钟的时间我心里翻江倒海,万念钻心。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表达得够清楚明白了,你乐意不乐意,现在就可以表个态了,乐意,我就勉为其难,以老迈之躯尽心竭力地侍奉你这强壮之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直到你厌了倦了走了;不乐意,我放了你,你去找个人,好好的结婚生孩子过日子。
吃完饭,收起碗来,他把我拉到怀里,手捂住我的胸,亲亲我的脸,小声地、似乎是很艰难地说:“我要去上海。”
这年月,上哪都容易得很,上海,我上周就刚去过,一个小时的航空路程,机票便宜到白菜价,还用这么难、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我奇怪地看看他说:“去吧,几天?”
他说:“不一定,也许是仨月俩月,也许是三年两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
还有这么奇怪的差事,我知道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