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潇潇,隔远看了像是湿漉漉的烟雾。雨水从林叶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汇成无数涓流,沿着地上沟壑注入似被春色染青的小溪。水越涨越高,已经渐没到纪言的腰间,只是他持骨剑挥舞,招式并未因此慢了分毫。
骨剑快若虚影,剑风引动极为连贯得破空之声,二十几招一气呵成,凝聚出一道夭矫若龙的气浪,威势骇人。这道气浪上贯于云,“嘭”的一声折转落下拍在溪水,沿溪流逆行倒卷起浪潮翻涌过去,使得溪水在这瞬间形成十丈多长的断流,露出底部的鹅卵石,然后才轰然炸裂开来,溅起漫天的水花。
同是《太苍经》剑谱上的招式,这一次纪言使用威力却比从前大了两倍不止。
纪言立于溪中不动,任着又漫过来的溪水浸透衣服,感受着溪水冰冷,令心绪渐渐沉静下来。方才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剑法,似乎脱离招式的桎梏,变得灵动而鲜活,恍若有了生命一般,这种体悟他从未有过。
“怎么现在伤势没有痊愈,武功却有进境了?”
纪言回想着这次练剑的感觉,眼中时而有一丝闪亮、时而又朦胧如雾,好一会儿才上了岸走回山洞。也不及去换下身上的衣服,便在石桌旁坐下来,托腮苦思……直到中午时分,他的眉头忽然展开,大笑着叫了一声“原来如此”,并且手舞足蹈起来,与往常模样相比几乎显得癫狂。
这自然是他想通了其中关节所在。
他以前使剑用招,无非是招式练熟以地元气催发,而这次不同的是使剑时还融入了本身剑意——刚凝聚出不久的求生剑意。剑招如同躯体表象,剑意却是灵魂,有了这一丝灵魂注入,自然鲜活灵动威力倍增。
“剑意越盛,剑招威力则越强,我的求生剑意不过是凝成出雏形,还须继续垂练。”纪言又沉默下来,手指敲着手背,转看向正在山洞口趴着的白狼,脸上涌出一抹奇怪的表情。
这已是小胖子离开十日后的事,而在这同一天里正是谢青航之母的祭日。此时,谢青航血衣白孝跪在泥泞之中,雨水落了满脸,看不清面容是哀是怨。他母亲的坟茔长满蒿草,也并未立石碑,显然是好几年无人祭拜了。
春雨荒坟,这一副画面总叫人觉得凄凉,但这种凄凉却被谢青航身后百余名手持刀剑的人打破了。
当日,谢青航与其父及叔父一战后,便将他们全部赶出了谢家。这驱父杀叔之罪,可谓不孝以及,黎国素蒙圣贤教化寻常百姓都对此事看不过眼,何况是甬城中的习武之人?因而便纠集了百余人来对付谢青航,当然,这其中主要还是谢青航的三叔谢演牵动。
“谢青航,你这小畜生杀了自己四叔还有脸在甬城待着?”
“我听说他因一言不和就斩了一个老婆婆的手臂,真是丧尽天良!”
“何止呢,你们不知道这畜生那日险些出手打伤梁姑娘。这梁家在甬城里修桥铺路、放粮施粥,甬城百姓哪个没受过她家恩德?就凭这点也不能容他活着!”
听着众人议论,谢演嘴角略闪过一丝笑意,转动着手上翡翠扳指,走出人群道:“这孽障武功已到开阳境又心狠手辣,若留在甬城必定为祸百姓,我谢演自知不敌,但也要拼一腔热血溅于其身。”
“家门不幸,此谢演之罪也,今日便以死还之!”
谢演言罢纵声长笑,其色怆然,大有视死如归之色。群雄被他情绪感染纷纷亮出兵器,不知谁喊了一声“诛杀此獠”,便一呼百应,向着谢青航出手,而这时他却不留痕迹的后退了几步。
“名叫谢演,果真是很能演!”远处醉书生卫平斜靠在树上,压了压头顶的斗笠,摇头笑起来,自语一般说了句,“人太多,谢青航一人对付不了,你们也该出手助他。”然后,便拔开酒葫芦塞子喝酒。
在卫平话音落下同时,就见二十几道人影或自树上、或自泥泞中突然闪现出来,他们隐藏的极为巧妙,刚才没有人察觉丝毫,此时就像凭空出现一般。这些人大都在十八九岁之间,身形迅捷,纵落之间便于甬城群豪交上了手。
在金铁交错声中,谢青航慢慢地站立起来,转过头,目光从人群穿过直盯住谢演,脸上显出阴厉之色。
“谢演!今日乃我母亲祭日,你领人搅扰,该当一死——”
“死”字尾音未落,谢青航脚下已动,身影化成一道血红虚影穿过人群,在空中发出九幽侵花掌直逼谢演。谢演知道九幽侵花掌厉害,慌挥出几道剑气迎上。两者相撞轰的炸开裂,将周围树木尽皆震断,“嚯啦啦”的倒了下来。
而谢青航掌力未竭,随掌挥出的黑气在空中一转分散成四道,化成黑蛇模样向谢演直奔过去。谢演远转内息撑起金色罡气壁抵御黑蛇,手上又射出剑气复攻谢青航。
“不自量力!”谢青航冷笑一声,血红袖袍卷动,竟将谢演所发剑气握在手里,如握瓦石般握的粉碎,“你这胆小如鼠的蠢物,武功也没有多大长进。”
谢演的眼睛张得很大,眉毛微微的颤抖着,要知他所发剑气不但凌厉之极,且温度极高,连金铁都能瞬间融化,谢青航却能随手能够抓住握碎,这怎能不令他心生骇然?他十分想知道谢青航的手掌是否是血肉长成,不过,在下一瞬间他便看清了谢青航的手掌。
那只手掌为古铜颜色,上面黑气撩动,几乎没有任何的纹理,掐住谢演的脖子时,他只感觉一股阴寒渗入体内,似乎在瞬间将体内血液凝住了。
本想着纠集了百十号人,便能对付谢清航,却不想忽然杀出二十几个人搅局,自己还被谢青航制住,谢演心里十分恐慌。
当下不容再多寻思,还是保命要紧,谢演眼珠一转,显出自认为是能屈能伸的枭雄本色,求饶道:“青航,别杀我,别!你小时候,我还教过你剑法……别杀我!”
“你教我剑法?你奉谢濯之名教授谢家子弟剑法,难道我不是谢家子弟!你不说我倒是想不起,但是你传授剑法时,唯独对我不尽其责,东教一招西教一招,致我经脉错乱在床上瘫了四个月。”
“这、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谢青航目光一横,挥袍抽了谢演一记耳光,道:“谢濯无情,但你却更加阴险,不必跟我胡说八道。你这条贱命,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