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灵蕴,你如今枝叶交盖已有七丈,终有所荫蔽,也不负千年披霜戴雨……虽你寿数无疆,人命却难逾古稀,莫要晚了,还是将这孩子手指斩去。”这个声音在纪言耳畔回荡,遥远而缥缈,似从山涧云中传来。
然后,就见纪言的母亲拉着只有四五岁的纪言,将其小拇指按在砧板,脸色犹豫着,眼中泪水泛动,过了半晌眼睛突然一闭,扬起菜刀猛然斩下。纪言将脸一侧,只觉血光染红了眼前画面,全身便立时抽痛起来,勉力张开眼睛,周围景象已经全变了。面前燃烧这一个火堆,小胖子正在火堆前拨火,门外站有一熟悉妇人身影。
原来还是曾经那莫名一梦!
“纪言,你、你可终于醒来了,我都等了一个多时辰。”小胖子忙跑过来,说了这句,慢慢的低下头,扣着手指,神色颇为局促,“对不起!我不知怎么回事,白日竟昏睡过去,没能帮上你。”
纪言喘息了半晌,勉强的笑着,道:“不怪你,是我在你吃的酱肘子下了六沉散。你说的对,送亡人谢青航可真是厉害,我也挡不下他一招。就算咱们都去也胜不得他,只会是咱们二人都受重伤的局面,那到时谁来救谁?”
“这……不对!不对!”
小胖子觉得纪言的话道理牵强,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略停片刻,又道:“这回你很不对,下回绝不能这样,我们是朋友。”
“嗯!只是……”
纪言的话刚出口,胸膛一阵起伏,猛然咳出一口殷红鲜血,身上十几处伤口因被牵动又开始微微渗血。他不自觉的运转周天探查自己伤势,只是丹田中地元气方才流往经络,所中九幽侵花掌之毒就被触动,如夜雾江潮般在体内翻涌起来,带着阴寒气息,从右手指尖开始向手臂蔓延。不过眨眼功夫,一层寒冰已经覆盖住他的整条手臂,微微散出妖异的桂花香气。
“纪言,你赶紧停下,这毒你越运功毒发的越快。”
小胖子迅速抵住纪言手掌,渡入内劲,一点一点将寒冰融化。约是一炷香功夫,寒冰彻底化尽,他的脸色又苍白不少,似乎是极为耗费,略笑了一下,道:“很不对!如果下回你再运转功力,我就没气力救了。”
“毒性竟然如此猛烈!”
纪言面色阴沉,刚才地元气虽然只是有一瞬的流转,但也凭着细微的感知,察觉出九幽侵花掌之毒几乎已经遍散周身,经脉与五脏被尽皆侵蚀,只有体内所剩的地元气还护持着心脉,维持着最后一线生机。
果然还是有些小觑开阳境界!仅只随意一掌便已如此凌厉,纪言此时完全揣摩不透到底和谢青航到底是怎样差距,想要雪耻,恐怕难于登天。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若不祛除九幽侵花掌的毒,自己或许活不过一天。
“我还能再活多久?”纪言直截了当的问小胖子,印证自己的揣摩是否正确。
小胖子犹豫了半晌,脸慢慢侧了过去,向纪言伸出一根手指,似乎不忍隐瞒,又不忍说出这个短暂的时间。
“看来我的感觉无误。”
纪言按着小拇指断处,低垂眉目,渐渐地苦笑起来。这次似乎是在劫难逃了,想要解九幽侵花掌之毒,至少开阳境武者相助,他虽认识王黎与梅落尘两位开阳境高手,可他们远在留仓关,距此处即便是骑快马也要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
火堆火光跃动,偶尔翻飞起来几点火星,庙里的气氛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会儿,纪言忽然向门口的花娘问了声:“这位大姐是花娘吧,怎么也来了甬城?”
“纪小军爷好久不见……”
扒骨常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时辰,花娘心怕是撇下自己独自逃了,又急又恨,此时见这位扒骨常得罪过的小军爷忽然问话,浑身一颤,慌忙回身施礼,往常颇显媚色的脸,挂起一抹十分牵强的笑容,薄唇微微颤抖着,似还带着点哭相。
“小妇人实在是受那扒骨常的蒙骗,才拿了小军爷身上的银子,请您大人大量,别和小妇人计较……您吉人天相,一定会恢复如初。”
纪言方才昏迷不知其中缘故,也没再多问,又向小胖子道:“梁姑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谢青航不准她出城救你!”
“我有些想不明白,梁家与谢家本是世交,这谢青航即便是为谢家立威,只用杀我一人便可,但当时他为何竟也向梁姑娘下狠手,难道也不顾一点情分?”
小胖子揉了揉鼻子,道:“送亡人谢青航虽出生在甬城谢家,但听人说自小就流落到了南魏国,武功学的也不是谢家的元央剑法……不对!不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都只剩下一天可活了,管他谢青航还是谢红航。”
“是啊,若只有一天可活,我还想梁姑娘做什么?她总该安然无恙的。”
城隍庙外面忽然一阵骡马嘶鸣,就见扒骨常匆匆的跑进来,扶住花娘胳膊,道:“花娘、花娘,我回来了,你没事吧?”
“你这死鬼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以为你不回再回来。”花娘眼中泪水潸然而下,只是脸上却有一丝不掩的喜色,“害的老娘我……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好了好了!”扒骨常一面安慰着花娘,一面向小胖子道,“胖爷,您要的东西我都给您带了回来。春常客栈的赵掌柜听说是纪军爷要用,什么锅碗瓢盆、衣服被褥等等都给了一套,米、面、油还有各样熟食给的足够一月用度,因此东西太多,差了一辆骡车送来,路上略有些耽搁。”
小胖子黯然道:“知道了。”
“纪小军爷,小、小小人……赵掌柜让小人给您捎句话,整个春常客栈的所有都记着您的恩德,盼、盼盼您能早一日康复。”扒骨常曾被纪言打折一臂,有些畏惧纪言,说话也不利索了。
纪言略笑了一下,道:“我命在顷刻,还说什么康复。”